第2章 花朝节生

轻柔如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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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仲春,正值芳菲盛开、绿枝红葩的时节.这一日正是几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花朝节,民间时兴踏青赏花,名人骚客,赏玩之余赋诗作词,以为雅事,而闺阁中的女人不可随意抛头露面,却也满心欢喜,将一条条彩帛红纸悬挂在自家娇养的花枝上,谓之“赏红”。

    黛玉在一片混沌中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只觉一片漆黑。

    随后她听到妇人沉重的呼吸声和似乎精疲力尽的呻|吟:“不行了,我实在是没力气了……”

    这声音虽然低沉嘶哑,却带着难言的熟悉温柔的感觉,叫黛玉疑惑了片刻后随即了然:这是母亲的声音!天哪!自己现在竟然在母亲的肚子里!

    果然,周围传来的嘈杂的声音证实了黛玉的猜想。

    众产婆围着居中的黛玉之母贾敏,不住地安慰和鼓励着:

    “太太!太太坚持啊!就要快了!”

    “太太,您都疼了大半天了,千万要挺住啊,用力,再用力一些!”

    贾敏满头的鬓发湿得仿佛浸泡在水里一般,目光也散乱了开来,有经验的产婆急忙说:“快快快,拿人参来,给太太含着!”

    黛玉总算是明白自己的处境了,耳朵里听得真切母亲正在艰难地诞下自己,记得前一世就因为生产母亲的身体有所损伤,或许也因为后来有些着恼不称心的事早早入了黄泉,而这一次,黛玉绝不愿意自己的娘亲再遭一点磨难,便心一横,不顾自己还是个小小的胎儿,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去。

    有产婆惊喜的声音传来:“快看!孩子的头出来了!孩子就要生出来了!太太再加把力啊。”

    贾敏听到这话,少不得下死命地挣。

    两下里用力。

    黛玉只觉眼前一亮。

    出生了!

    得见天日的感觉太好了!

    随后,黛玉感觉到有几双大手按在自己的头顶上、肌肤上、屁股上,又有人七嘴八舌地说:“是个千金!恭喜太太!贺喜太太!”

    “怎么不哭呢?孩子生下来就得哭!”

    黛玉听到这话,心想,刚顾着感叹了,就忘记了初生的小婴儿都是哭着来到人世的,要不怎么叫“呱呱坠地”呢,自己也得应个景才好混过去。

    黛玉还没来得及张口哭,就有人倒提起她,用一根粗粗的大葱“啪”地一声打在她的小屁股上,笑道:“这总该哭了吧?”

    黛玉果然“哇哇”地哭了起来,一是疼的,婴儿的皮肤多嫩啊,就是大葱打着也有点疼呢!二是羞的,前世里她可是活到十六七岁才丧命的大姑娘家,被人剥光了打小屁屁这种羞羞的事,怎能不令人羞愧难当呢。

    “把……孩子……给我看看……”产床上的贾敏断断续续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却十分坚持。

    “好的,太太您看,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啊,太漂亮了,跟年画里的金童玉女似的……”

    贾敏歪头看着已经被包入襁褓中的小婴儿,见她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紧闭着眼睛,虽然还小,却能看出将来倾国倾城的风貌来。

    产婆们都七嘴八舌地说:“太太您歇着,您看了高兴了,咱们抱出去给老爷瞧,叫老爷也高兴高兴。”

    正说着话,忽然众人都疑惑地抬头,互相看着彼此,说:“咦,怎么闻到一股子花香味呢,什么花的味道这么好闻……”

    本来血腥味重的产房里果真飘着一股子怡人的花香气息,明明这屋里别说花了,连装花的花瓶花盆都没有,不知道这香味哪里来的,而且,更令人奇怪的是,之前太太难产几个时辰都没这香味,怎么小千金才生出来就有了?

    有产婆脑中灵光一闪,嚷嚷起来:“是小姐身上的香气!小姐不会是百花仙子转世吧?”

    众人都闹哄哄地喝彩,又给贾敏道喜,贾敏虽然疲倦,脸上却露出惬意的笑,道:“什么百花仙子转世?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寻常孩子罢了。大娘们别往外面乱说,小孩子家,禁不起。”

    产婆们笑着说:“太太放心,我们省得的。哦,对了,这就抱去给林老爷瞧,只怕老爷在外面望得脖子都长了。”

    一时,两个产婆出来,一个手里抱着才出世的大姐儿,一个在后面巴巴地护着,来到一直在产房外焦急地踱来踱去的林老爷林如海的面前,笑道:“恭喜林老爷,是一位千金。”

    林如海小心翼翼地从产婆手里接过婴儿,满心欣喜地看过去,只见这婴儿心有灵犀一般,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澄净、清澈、黑亮。

    被女儿这样无邪的眼神看着,叫本来还有些懊恼没生到嫡子,仅仅是个弄瓦之喜的林如海心软得想要跳不动了一般:女儿!女儿也好啊!女儿也是自己的亲骨肉!

    黛玉看着前世里早早撒手西去的父母,眼里浮出一层水雾,忍不住哭了。

    却是喜极而泣!

    爹爹,娘亲,上辈子女儿尚且来不得孝敬您们,承欢膝下,彩衣博一笑,就和您们生死两茫茫,纵然是寄居在贾府那样的温柔富贵乡,哪得一天开心颜!

    这辈子重来一次,女儿想要长长久久地侍奉陪伴爹娘左右,您们若是撒手而去,女儿宁可追随,也不去贾府那吃人的地方。

    黛玉捏紧了襁褓中的小拳头,暗暗地发下誓愿,从现在开始,就要好好注意爹娘的身体,给他们好好调养,叫他们笑口常开,活到耄耄之年。

    产婆指着外面的花园惊奇地说:“林老爷快看,花园里的花竟然都开了!”

    另一个产婆也是一副眼珠子快要掉出来的诧异模样,说:“真的哎。我记得早起我们过来的时候还都花苞苞呢,怎么一下子全开了?”

    两个产婆对视一眼,齐齐笑得舒开脸上的皱纹,对林如海说:“林老爷,贵千金真是贵不可言啊。才将小千金才出世的时候,我们就纳闷哪里来的花香?别是小千金带来的吧?小千金不定是百花仙子下凡呢?太太不许我们议论,这一出来,看这园子里忽然百花齐放,今日又恰逢是花朝节,说不得贵千金真是百花仙子下凡呢。”

    林如海到底不比贾敏那细致的妇人心肠,听了这恭维的话语,只当做是好兆头,满心身为人父的骄傲之情,笑得合不拢嘴,说:“你们这两位大娘倒是有些见识,知道这些个。行,忙活了一天了,快去堂屋里歇歇,喝口茶罢。”

    又叫管家过来,说:“快给赏银!”

    两个产婆一见管家用小托盘端上来的竟然都是五两一锭的雪花官银,足有二十两,都高兴得浑身骨头缝儿都痒起来,对林如海道谢不迭,又说了许多赞美这才出世的林家大小姐的话语才退下去

    林如海珍重地抱着臂弯里的女儿,压低了声音逗着她,说:“大姐儿,爹爹真高兴啊,这十多年了也没个一子半女,而今有了你,也算是有了点念想儿。”

    黛玉默默地看着隔世的父亲,清癯的脸还未蓄须,更显得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寒星,面如冠玉,好相貌加上多年官宦锤炼的沉稳气度,真是世间难得的男子,有幸成为父女,这一世一定相伴相依,侍奉爹娘直到垂暮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