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黛玉重生

轻柔如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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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是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结为连理的喜堂风光,一边是寂寞冷清,咳血焚稿的潇|湘馆。

    喜堂之侧,贾母笑得一脸皱纹舒展,她最最疼爱的宝玉,贾府中兴的希望,今日成家,明日可望立业!

    虽然,孙媳妇是贾母并不太喜欢的薛家大姑娘。说起来,贾母曾经在京中诸多高门贵女中择选孙媳,只是,不是人家瞧不上贾府和贾宝玉,就是她自己百般挑剔人家,以至于拖延至今,宝玉已是十八岁了。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贾府衰败至此,宝玉又因为失了玉而有些神志不清,贾母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能和“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联姻,总算有些银钱的支持。毕竟如今的贾府一日不如一日,要想外面的架子不倒,须得多多的银钱才撑得起。

    忽然,一个丫鬟奔入喜堂,脸带泪痕,直奔贾母的方向,一来就直直跪下,说:“老太太,林姑娘她……”

    贾母脸色一变,旁边的人急忙捂住那丫鬟的嘴巴,喝骂着:“宝二爷宝二奶奶大喜的日子呢,你这婢子来捣乱,活该被拉下去打死!”便强行将那丫鬟拉走。

    宝玉觉出异常,忙拿了秤杆挑了新娘的红盖头。

    定睛一看,不是风露清愁的林妹妹,却是珠圆玉润的宝姐姐,宝玉顿时心里不喜,却又不敢闹,只拉着贾母的衣袖央求:“不是说好的给我娶林妹妹吗?怎么变成宝姐姐了?”

    众人,尤其是薛家母女,脸上都有些尴尬,这掉包计好是好,就怕这露馅的一刻。幸亏有老太太在这里镇着。

    只见贾母脸一板,说:“宝玉,你又想胡闹吗?你老子就在外面坐着呢,你可是想他当着这许多宾客的面捶你一顿吗?”

    宝玉本性怯懦,虽然心里喜欢的人是林妹妹,也曾许下同生死的诺言,但是,见一贯慈爱的贾母都严厉得很,宝玉顿时就软了,一时不敢出声。

    贾母使了个眼色,喜娘便高喊一声:“良辰已到,送入洞房!”众人赶紧卖力做出一派喜庆,簇拥着,把个别别扭扭的新郎官和面露不虞之色的新娘子一阵风似地撮起走了。

    贾母这才沉了脸,往一侧的偏房而去。

    刚才那冲撞的丫鬟在里面,被几个妇人掌嘴。她的脸颊被掌掴得通红,唇角流下细细的、鲜红的血。

    见贾母进来,丫鬟顾不得别的,跪着膝行到贾母脚下,哭着说:“老太太,求救救我们姑娘!姑娘要不好了!”

    贾母神情略有松动,叹气说:“不是我不疼惜林丫头!只是,这林丫头也太傻气了!”

    孙媳中的第一人王熙凤陪着贾母叹气,又劝解着说道:“老太太疼林妹妹的心大家都是亲眼见的,只是再怎么疼爱,终究只是外孙女儿,比不得的,况且今儿又是宝玉的好日子。”

    那丫鬟听这话,越发眼中落泪,扑在地上磕头不已,说:“老太太若是真疼姑娘,无论如何都该去看看姑娘。姑娘昨儿晚上喊了一夜的娘,今天起来就越发不好了。老太太再不去看视,只怕以后不得见了!”

    丫鬟的意思贾母熙凤等人都听明白了,可是,熙凤是个心思灵活的,只看贾母神色行事。

    见贾母身子不动,就知道她不愿意去,熙凤便呵斥那丫鬟说:“雪雁!林姑娘还在,你怎么青口白牙咒她要不好了?若不是看你是林姑娘南边带来的,若是我们自己府里的丫鬟,早拉下去打死了!”

    雪雁哭得哽咽难抬,可是,琏二奶奶已经搀扶着贾母走了,嘴里识趣地不住劝慰着:“老太太累了这一天了,也该去歇歇了。再怎么怜惜林姑娘,自己的身子骨才是最要紧,别过了病气来,叫我们这些孙儿孙媳又怎么办呢?”

    见主子们走了,几个本来按着雪雁打的仆妇便悄声议论起来:“怎么办?这丫鬟该怎么处置?”

    “琏二奶奶都没吩咐,想来就没责罚了吧?不如让她自去了!”

    “也是,怪可怜的。这是林姑娘身边的丫鬟,林姑娘都要不行了,何苦为难她的丫鬟?”

    一个仆妇上前来,推了推雪雁的肩膀,柔声说:“你快回去吧?回去伺候主子姑娘,别再惹事了!这里有医治棒疮的丸药,化开了敷上,好治你脸上的巴掌印子。别记恨我们,我们也是不得已。”

    雪雁抹干一眼眶的泪,倔强抬头,从地上一骨碌翻起来,也不接仆妇的丸药,就一径跑回了潇|湘馆。

    回了潇|湘馆,正端着痰盂往外的紫鹃先瞧见了雪雁,同时瞧见了她白嫩的脸上的鲜明的巴掌印子,差点惊呼出声,怕惊扰了姑娘,随即咬牙低声说:“这帮人也太狠心了!”

    雪雁愤恨点头,又说:“我这脸,暂时见不得姑娘,只能靠你了!”

    说着,雪雁往紫鹃心里端着的痰盂一看,脸色一灰,说:“姑娘又吐血了?”

    紫鹃含泪说:“这都是第三回了,我瞅着,比昨天还厉害些了,光是这么着,只怕姑娘捱不住了!老太太也不来看一眼,帮我们拿个主意?”

    雪雁问:“大夫怎么说?”

    紫鹃说:“大夫那话,掉书袋子一般,我哪里听得懂?不过,我揣摩着意思,是治不好了,不过捱一刻是一刻罢了!”

    两人都滴下泪来。

    紫鹃勉强说:“只可怜姑娘这一辈子都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临到要走了,连一个送的人都没有!何至于这般凄凉的田地?老太太,真的不来瞧一眼姑娘?”

    雪雁冷笑着说:“素日里说亲道热,只说两个玉儿招人疼,现在,呵呵,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都不肯来!竟然冷心冷面到这种地步!”虽然没指名道姓,谁不能猜出骂的是贾母那个老货!

    紫鹃擦了擦泪,推雪雁一把,说:“你快进屋去,别叫人看见你脸上这伤,这一咋咋呼呼起来,万一叫姑娘听见,再惹姑娘伤心。去吧,我一会儿给你拿丸药来。”

    紫鹃端了个干净的痰盂进去,见本来在床上躺着的姑娘居然自己靠坐了起来,忙几步赶了过去,说:“姑娘怎么自己就起来了,身子不好,就多歇着,起来做什么?”

    黛玉一头蓬发、面色蜡黄,憔悴不堪,本来就瘦弱,如今熬得浑身的肉都干了,完全是个皮包骨头的样子,她咳嗽着,唇角却浮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黛玉虽然病着,耳力却还好,又因为卧病不能走动,故而越发耳力敏锐,刚才紫鹃和雪雁的话,其实,已经全都进了她的耳中。

    叫她最后一丝幻想都破灭!

    黛玉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我……冷,给我……拢……一盆火……来。”

    紫鹃迟疑着说:“姑娘现今身子弱,倒是不烤火的好,若是实在冷,我再抱一床被子来。”

    黛玉不容置疑地说:“快……去!”

    紫鹃没办法,只好弄了一个炭盆来。

    黛玉的手边,是一叠子诗稿,这原是她心血凝就,并因此获得宝玉的爱慕,姊妹们的羡慕,可是,现在,全是……讽刺!

    黛玉将诗稿丢入炭盆,看着它们一下子化作灰烬,终究还是悲从中来,直声喊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

    香魂一缕随风散!

    黛玉气绝。

    身边的两个丫鬟紫鹃和雪雁一边哭一边给亡故的姑娘拢发穿衣,整理遗容,雪雁说:“紫鹃姐姐,姑娘最后一句话说的什么?”

    紫鹃眼含热泪,道:“姑娘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她一定是放心不下宝二爷,定然说的是,宝玉你好自珍重。”

    雪雁摇头,道:“宝二爷欢天喜地娶宝二奶奶去了,却一点也不顾惜姑娘,往日里满口的甜言蜜语,竟然都是哄着姑娘的,若我是姑娘,最后一句话必然是:宝玉你好狠心。”

    紫鹃忙掩住她的口,斥道:“你胡说什么!叫人听到了,还了得了?二十板子打下去,再拉去庄子上配人,这一辈子就完了!”

    雪雁倔犟地昂着头,说:“怕什么!我是姑娘从扬州带过来的,不是这里的家生子,必然是要扶着姑娘的灵柩回扬州的,看着姑娘落得这般田地,说两句怎么了?他们做得出来,还不许我们说了!”

    黛玉出窍的灵魂听着这两个心腹丫鬟的对话,眼中酸涩,却再无泪水,咬咬牙,出了潇|湘馆。

    一缕芳魂,荡荡悠悠而去,茫茫然不知所往。

    忽见前方一群人簇拥着一位丽人飘飘摇摇而来,黛玉正在诧异,却听那仙子笑问道:“绛珠妹妹这一向可好?一别十余载,妹妹可还记得我了?”

    黛玉细看那人,见她头盘飞仙髻,身着翠烟衫,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清丽出尘,虽然觉得有些眼熟,却实在不记得曾经认识此人。

    丽人一叹,道:“妹妹竟然全然不记得我了,我是警幻啊。”

    黛玉茫然地摇头。

    警幻取过旁边一人手中的玉瓶,指尖挑起一点水。

    她的手指微弹,一滴晶莹透亮的水珠飞向黛玉的额头,叫黛玉娇柔的身躯猛然一抖。

    黛玉凝视着警幻,喃喃地说:“警幻姐姐……”

    警幻含笑道:“妹妹可算想起来了。”

    黛玉喟然长叹:“原来我是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草,人世间大梦一场,只为下凡历劫!”

    可笑自己却流尽了泪水,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最终背负父母抚育之恩,至今想来,悔之不迭。

    警幻洞悉一切的灵目睇视着黛玉,怜悯地说:“妹妹受苦了。且随我来,姐姐有话要与你说。”

    警幻携着黛玉的手款款而行。

    这一路行去,风景殊丽,不一会儿,走至一别有洞天处,玉宇琼楼,直插云霄。

    黛玉坐在椅上,警幻对面而坐,中间的桌子上却是一个透明琉璃球,大如西瓜,在日光中流转着莹然的光辉。

    警幻指了指那琉璃球,笑着说:“妹妹想不想知道你走了之后,大观园诸人的情形?”

    黛玉负气说:“与我何干?”却忍不住偷眼看向那琉璃球。

    人怎么可能没有好奇心呢?即便是世外仙姝的黛玉,也不能例外。

    警幻抿嘴一笑,将琉璃球往黛玉的方向一推。

    黛玉凝神一看,却见那琉璃球如走马灯一般动了起来。

    一会儿,是自己置身棺内,贾母携着宝玉等人来看,贾母一脸老泪纵横地说:“玉儿,你不要怪我!我是疼你的,可是,总迈不过这偌大个贾府去!”

    黛玉盯着球中的贾母,只是疑惑:人怎么可以这般无耻!明明雪雁拼了命地求她来见外孙女最后一面,她都不肯,现在见了死人,倒是可以假惺惺地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

    一会儿,又是宝玉抱棺而哭,道:“林妹妹,你别恨我!我原是不知道的,我满心里以为入洞房的是妹妹你,怎知道换成了宝姐姐!”

    袭人忙推宝玉的肩膀,悄声说:“二爷别混说,这么多人瞧着呢,你说这话,叫宝二奶奶的脸面往哪里搁?人都去了,哭一下子也就罢了,还是要顾念着宝二奶奶。”

    珠圆玉润的宝钗换了妇人的装束,只装作没听见,端庄而合体地微微笑着。

    黛玉这边看着,只觉得一股子恨意漫上来,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没有心肝。

    记得当日紫鹃不过说了两句试探的话,宝玉就发了痴,还说,随便自己走去哪里,他就跟了哪里去。还什么“你死了,我做和尚去!”也不知说了几遍,招得家里人都取笑不已,黛玉心里也因此生了痴念。

    而现在呢,他也不过就是哭一场就忘到脖子背后,依旧是宝钗袭人两个娇妻美妾,享尽齐人之福,哪里还记得黄土垄中的自己?

    而宝钗呢,最终还是着了这口蜜腹剑的宝姐姐的道儿,认她做了金兰姐妹,把她的妈也唤作妈。结果呢,自己是真心实意,宝钗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笑呢?但凡有一点当自己是姐妹,也不能做出这样掉包成亲的事情来!宝玉还可以说是被蒙蔽了不知道实情,宝钗呢?她可是明明白白上花轿的,不知道那一刻,她可曾有半点想到自己?

    至于袭人,当日自己待她不薄,现在,呵呵……

    黛玉抓起那琉璃球,恨不能将里面这几个人砸碎了。

    要是别人冤自己害自己也就算了,这几个人,一个是自己一心孺慕的外祖母,一个是口口声声“我心上只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再一个,就是妹妹你了”的情郎,还一个是自己好容易才消除敌意芥蒂满心欢喜认下的金兰姐妹!

    可是,再往后看,却是贾府日益困顿,王熙凤和贾琏两个当家人一筹莫展,背地里说:“林妹妹这一去了,往日昧下的林家那一笔几百万的钱财就算是稳当了吧?”说话的是王熙凤。

    贾琏急忙回身说:“小声点。就算林妹妹去了,林家再无人追究此事了,也不可随意乱说,要是叫人听见往朝廷你告上一状,咱们家就完了!”

    王熙凤撇嘴,说:“我不就是和你说说嘛?谁往外面说去?哎,我说,这一大笔钱都在谁手里捏着呢?现在府里这么艰难,是不是该拿些个出来,别光是叫我们这些办事情的人难办啊,我都往里面贴补了好些东西了!”

    贾琏说:“这些钱啊,都捏在老太太手里了。你以为还有多少啊,几年前娘娘省亲,早就花了一大半了,剩下的老太太没准儿要留给宝玉。”

    王熙凤一听就炸毛了,说:“老太太不能那么偏心吧?凭什么呀,她自己的体己都贴给宝玉也就算了,怎么林家的钱也给宝玉留着呢?应该充公才是,府里都这么艰难了!再说,老太太又不是只有宝玉一个孙子,你不也是吗?怎么光给宝玉一个人呢?”

    王熙凤嘀嘀咕咕地骂着:“那行,给宝玉就给宝玉吧,以后咱们都撂挑子了,等老太太归西,叫宝玉一个人把她顶上五台山去!原也是该的,好处都落他一人腰包里了!”

    黛玉听得这一幕内情,简直是怒发上指:自己死了贾母转身去怜惜别的孙子孙女去了,将自己这个口中时刻念叨着的“我一生所疼者唯有你母亲,你又是你母亲唯一之女,岂能叫我不疼?”的外孙女儿忘之脑后的伤心事暂且不提,侵吞林家家产算怎么回事?

    也亏那老太婆好意思一面扮慈爱一面将自己蒙在鼓里,一字不露!也亏自己那些年痴心傻意,真以为自己是个无依无靠投奔了外祖母家而去的孤女,连一张纸一支笔都要仰仗贾府接济!

    警幻看着黛玉一张薄面上居然有青筋现出,知道她这是气得狠了,才缓缓地说:“妹妹,因为你心中郁结着的这一股气未散,修炼成仙恐怕是不得行了,我的意思是你再下凡历劫一次,将心里的这一股子怨气解开,才好无欲无求地修炼。”

    黛玉抚胸道:“修炼不成就算了,悲悲戚戚、憋憋屈屈过这十几年,真是够了!我不愿意再下去历什么劫,还什么泪了!没的恶心!”

    警幻凝视着黛玉,说:“这一次不要妹妹委委屈屈地还什么泪了,妹妹只顺心遂意地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黛玉讶然挑眉,道:“真的?”

    警幻点头,道:“妹妹只管随心所欲,尽情施为。”

    黛玉重重地点头,说:“好。上一世,受尽了欺辱,这一世,我要好好地过,护住我要护住的人,报复那些对不起我的人!”

    琉璃球忽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将面前活生生的黛玉摄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