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赐死

芦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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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老了,也许是累了,宏治回宫后没有提审沂王,也没有再见他一面,只在紫宸殿召见了三位内阁大学士以及六部的几个尚书,出乎意料的是,向来残忍少恩的宏治这回并没有处死沂王,也没有将他圈禁,而是直接把他废为了庶人。

    正要拟旨的时候,蔺羲钦却出班奏道:“皇上不处死沂王,那又将荣王置于何处?”

    宏治愣了一下,见殿中其他大臣齐齐垂目低首,便知道眼下这桩事情已经不能由着自己的心做决定了。

    沂王造反,说白了就是跟荣王争夺天下,成王败寇,沂王若是不死,荣王怎会安枕无忧,就如同当年的自己,不仅仅要亲眼见到赵王气绝,还要遣人屠杀他所有的儿子。

    荣王勤王保驾,功高盖天,如果因为自己的庇护而让他疑心储位有失,逼得他逼宫夺权,自己也将不得善终。

    宏治认为这位内阁首辅是为自己着想,却不知他心里却有自己的盘算。

    先前他对李舜前倨后恭,以他马首是瞻,李舜倒台后,他不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成为了最大的赢家,清算户部,落井下石,若之前还有人看不透蔺羲钦,那现在便是一目了然:他从始至终都惦记着首辅之位。那除掉李舜,便是间接的佐助荣王,他又怎么会让沂王还有卷土重来之势呢。斩草必须除根,这是权力斗争中永恒不变的黄金定律。

    宏治沉默良久,声音显得苍老疲惫:“蔺卿说的在理,你去拟旨吧。”说罢,由崔珃搀扶着回了内殿。

    宏治并不是把成国公遗忘了,而是他的事涉及到永淳长公主。而她一向是太后的掌上明珠,杨溥弘被擒后,永淳便带着两个儿子躲进了嘉佛堂,太后与宏治之间一直有心结,所以宏治不敢随意处置。

    但处置沂王的旨意当天便颁布了,并昭告于天下,沂王谋逆作乱。妄图弑兄杀父。不忠不孝,其心可诛,本该处以极刑。但念其受奸臣蒙蔽,圣上宽仁,赐以全尸,沂王妃、世子皆废为庶人。

    蔺羲钦在刑部天牢中徐徐卷起明黄绸旨。向后头的司狱瞅了一眼,司狱会意。执着枣红托盘走到沂王跟前,辞气傲慢:“王爷,请吧。”

    枣红托盘上搁着匕首、白绫还有一瓶鸩毒,沂王只微微看了一眼。便惊恐的往牢房的角落里缩去,拼命的摇头,不停地重复着:“父皇一向最疼爱我。他不会让我死的,不会的……”

    蔺羲钦向司狱使了个眼色。

    司狱忙不迭的点头。挥手斥退了牢房外的两个狱卒,把托盘搁在了地上,拿起那条三尺白绫,狞笑着朝沂王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向来不放在眼里的司狱如今却像地府阎王,带着死亡的气息朝他步步逼近。沂王退无可退,惊骇地看着司狱手里的白绫,柔软雪白,如今看来却冷锐如刀锋,他拼命的摇头,使劲儿的摇头,却丝毫不能阻止死亡的脚步,他面色一僵,忽然发疯一般朝狱门跑去,铁门越来越近,当他兴奋的以为再跑一步就可以抢出牢房的时候,脖子忽然一阵剧痛,像一把利刃割入喉中,下意识的伸手一摸,脖子上的那圈白绫冷如霜雪。

    司狱顺手一摁,沂王翻倒在地,司狱抓着白绫的手青筋爆出,沂王手脚挣扎了几下,最后眼球突出,唇口大张,气绝身亡。

    司狱满额大汗,掌上也勒出两条红痕,他抬手阖上沂王的双目,然后脸像变戏法似得变成了谄笑,凑到蔺羲钦跟前:“大人,已经处理好了。”

    蔺羲钦最后瞥了沂王一样,面无表情地提步离开了。

    司狱举袖试了试额上的汗,转身对身后的尸体合掌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是蔺羲钦让我干的,你要报仇就去找他,千万不要来找我。”又念了几句佛号,方匆忙离开了。

    牢狱昏暗,一灯如豆,幽黄的火光映在里头僵直的尸体上,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次日一早,从沂王府传出消息,沂王妃与世子赵胤棪被人杀死在府中,一同丧命的还有一个沂王妃的贴身丫鬟掬雪。

    三人的死众说纷纭。

    而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大赢家荣亲王。

    不过,真正知道真相的只有南街的梅荨。

    当时她担心黎家故意遣人杀害沂王世子嫁祸荣王,便遣了刘承义与十八骏之四去沂王府暗中照看,可最终还是迟了一步,他们到的时候,沂王妃与赵胤棪已经倒地身亡,皆被一剑断喉,而丫鬟掬雪正横执手中蘸血的长剑,伏剑自刎,看到刘承义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刘承义回府向梅荨禀报的时候,梅荨只觉得那丫鬟的名字耳熟,仔细想了想,方恍然道:“她是夏贽庄子上佃农的女儿。当时我随李砚云一同去李家农庄,路过夏贽的庄子时,见他正强行把农户的女儿带走,后来李砚云向夏贽讨要,说是府上正缺伶俐的丫鬟,便把她带回了李府。”

    “难怪她临死前说要还李砚云的恩情”,刘承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话中的意思好像是说李砚云遣她来沂王府唯一的目的就是伺机除掉沂王妃的世子,但她还没来得及下手,主人就已经亡命,她一家都深受李砚云大恩,所以要为故主完成最后的心愿,她好像还讥讽沂王冷酷无情,说李舜与李砚云全心全意襄助沂王,临了,沂王非但没有替李家说一句求情的话,反而落井下石,把所有的责任全部往他们身上推,说沂王是死有余辜。”

    梅荨不置一词,只吩咐刘承义:“把关岚和李家花袭阁的事传出去,再把掬雪的身世与她和花袭阁的关系也放出去。这个污名不能让荣王来担。”

    刘承义应是,立即下去办了。

    不过一天,李家花袭阁的事情就被闹的沸沸扬扬。很快便冲淡了荣王除根沂王世子的事,大部分的人都惊叹李砚云的手段,没想到她人已经死了,夙愿还有人替她达成,花袭阁实在骇人听闻。

    这桩事情自然而然很快便传到了宏治的耳朵里,他虽然主要在乾清宫养病,但该知道的消息一点儿也没少。他得知是李砚云的花袭阁下的毒手。立刻遣高湛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个组织铲除干净,还令旨刑部处以关岚凌迟之刑。

    越两日,以内阁大学士蔺羲钦为首的六部九卿所有官员一致上书。要求皇上册立荣亲王为东宫太子,稳固朝纲,其中包括军方的戚睿、孔阶,还有一向主张嫡子继承大统的耆儒老臣。

    当宏治抬起苍老的双眸徐徐看向丹墀下英姿岸然的荣王时。他头一回感到深深的孤立无援,满朝文武几乎都倒向了荣王。他忽然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包括他自己,似乎也已经被这个未来皇太子控制住了。

    宏治无能为力,也没有再多几个五年的时间来重新掌控朝局了。他同意了文武百官的上书请求,并在大朝上宣布,择日为荣王加冕。祭飨太庙,正式册封荣亲王为东宫皇太子。

    朝散后。荣王府门庭若市,再不似从前门可罗雀,蓬蒿三尺,其中不少是来向荣王道贺的,但也有许多来向荣王汇报工作的,整个府门都围满了人,王府亲卫统领程霂不得已遣了亲卫维持秩序,王府管家将来人分为两列,为公事而来的优先进入,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因为给王爷道贺而耽误了紧急公务。

    来往如织的亲王街上,一辆普通的素帷双辕马车夹杂在朱轮华盖的车马中徐徐驶向荣亲王府,车夫停车后跳下车辕,持拜帖挤了大半天才挤到门口将帖子递了上去,管家随意看了一眼这张普通的浅黄帖子。

    梅荨?管家眼中浮出几丝讥诮之色,她先前不是辅佐沂王么,怎么沂王倒台了,又来攀附我们家王爷了?他将帖子随意塞进手中一大把华贵帖子的最底层,下巴扬到了头顶:“等着吧!”

    刘承义很想卸掉他的手臂,但想起小姐的嘱咐,才忍着没有发作,他定定看了车水马龙的王府大门一眼,忿忿离去。

    从洱泉山庄通往荣王府的密道在梅荨刚从上景苑回来的时候,便按下了机括,彻底锁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好像这近两年熬尽心血的谋划从来都不曾发生过。

    待刘承义挤回马车上的时候,梅荨都等的睡着了,朦朦胧胧醒过来的时候,日影已经西斜,梅荨挑开青色帘子,下马车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着刘承义锅底的脸色,笑道:“刘叔,你走的也太慢了吧,递个帖子都递了大半天”,用下巴指了指西沉的秋阳,“真的是半天!”

    “小姐,今天恐怕排不到我们进府了,咱们赶明儿再来吧”,刘承义抱怨道。

    梅荨伸长脖子瞅了瞅前头长长的队伍,举了举袖子,思忖道:“要是把小银花放出来,应该会把他们吓跑吧。”

    刘承义咽了口唾沫:“不好吧。”

    梅荨认真想了想:“确实不大好,那只好回去了”,说着,转身就要蹬上车辕,旁边却忽然冒出来一个声音:“梅先生,你随我进去吧。”

    梅荨扭头一看,却是一身戎装的程霂,对刘承义笑道:“有后门可走。”

    “梅先生是有什么重要事吧,还好我眼尖看见了先生,不然王爷一定怪罪我”,程霂声音硬硬的,“王爷这几日一直忙,不过王爷特意交代过,不管先生什么时候过来,都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有劳了”,梅荨颔首一礼,跟着程霂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王府。

    荣王正在外书房与几位朝廷官员商议事情,杨参与沈琨都在,见程霂进去向荣王附耳了几句,荣王面色变了变,肃然地朝门外望了几眼后,都猜到一定是有贵客到访,他们都很自觉的起身告辞,出了外书房见到一株合抱大槐树下立着的雪衣轻裘的女子时,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杨参和沈琨向梅荨颔首示意,梅荨微笑一礼。

    其他有的官员见过梅荨,知晓她的身份,见她从前是沂王的谋士,现在转眼又出现在荣王的府邸,成为了荣王的新贵,都不由摇头感慨。

    梅荨一径入了书房。

    荣王努力挤出一抹与平素一样笑容:“先生来了……呃……快坐吧。”

    梅荨笑了笑,坐到近旁的一把玫瑰椅上,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对折好的笺纸,递给荣王:“王爷,你看看这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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