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瑶光还是湘宜(求首订)

葵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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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长甬道中,传来急切马蹄声,我循着声音望去,一名白衣男子策马而来。

    阿胤,是阿胤!

    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呼唤阿胤,从夏天到盛秋,已经数不清度过了多少个日夜,双眸被多少泪水浸满,此时此刻那个频频出现在梦中的人,如此真实的站在自己面前。

    已经不能再等待,猛然间起身,恨不得飞奔进他的怀抱。可才微微起身,就被旁边的皇上一把按住。他原本温柔的双眸中闪过阴冷,向远处看了看,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身着铠甲手持兵刃的皇城侍卫列队而来。

    怎么忘了,这是皇宫,到处都是侍卫,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谁都无处可逃。我慢慢坐下,长长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握住,指甲掐进掌中,刻骨铭心的疼。

    马蹄声渐渐缓和下来,最后停止,阿胤翻身下马,对辇上的我们行跪拜之礼。“儿臣见过父皇。”

    皇上看了阿胤一眼,眉间含笑答话。“胤儿无需多礼,御前骑马是朕给胤儿的特权,无需多礼啊。”

    阿胤消瘦的脸颊挤出丝笑意,起身拱拳行礼,曾经深潭般的双眸,如今盈满悲伤。依旧是一身白衣,却穿不出飘逸若仙的洒脱,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丧服一般。

    “儿臣告退。”他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扬长而去。好似皇上给了殊荣,对于他来说如同街边一草一树般寻常。

    阿胤没认出我,准确的说他看都不曾看我一眼!

    秋风瑟瑟在耳旁吹过,还记得那年离开京都时,在牛车上跟娘的对话。说我名唤瑟瑟,意为珍宝中的珍宝,可我想做阿胤心头的珍宝,只做他一人的珍宝。

    “来人呐,拿件衣裳过来。”皇上接过衣裳披在我身上,很贴心的将颤抖当成害冷。

    我没有拒绝,也不会接受,木头般呆在他身边,任凭他将我视作掌中珍宝。

    六人抬的大辇终于来到碎菊轩,皇族重臣们显然等候多时,皇上全程牵着我的手,全然不顾皇后气到紫青的脸。

    众人参拜过帝后,皇上在高台正位上落座,皇后坐在右侧,我在左侧。

    “斗菊开始!”太监伸长脖子,尖利的嗓音拉开今天赏菊会的序幕。

    “臣的这株桔花,名唤绿牡丹,初开时,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日晒后绿中透黄,光彩夺目。”一名身着暗红锦服的大人上前献上手中珍品。

    皇上心情大好,那绿牡丹清新脱俗,正合他心意,点头称赞之际看了看左侧的我,眼神中的暖意渐渐冰冷凝固。

    跟在皇上身边的太监,自然是察言观色的人精,在发现皇上神色凝重的第一时间,尖着嗓子唤下一位斗菊人上前。

    “儿臣的这株桔花名唤棠梨煎雪,花心花瓣皆为白色,晶莹洁白,率真无邪,能解人有解人愁,亦能使人疯使人狂。”

    我怔怔看着阿胤抱着手中棠梨煎雪,鬼才相信那一抓一大把的白桔花会有棠梨煎雪这种雅致的名字,那是我唱给他的歌,坐在棠梨树上,无忧无虑摇晃着双腿,清浅低唱的棠梨煎雪。

    阿胤将所有视线都放在怀中棠梨煎雪之上,修长白希的手指轻轻摩挲洁白花瓣,嘴角那抹苦涩的笑,让夜风多了分冷冽。

    泪水在眸中转动,荡漾,几欲挣脱眼眶滚落。抑制不住心中呐喊,我试着张嘴叫他,嘶哑的低吼从口中吐出,阿胤,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如今放在我面前竟是巍峨高山般的极大障碍。

    “殿下独具慧眼,这株棠梨煎雪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今晚斗菊,殿下定会拔得头筹!”

    “是啊是啊,殿下人中龙人,品味举止优雅不俗,今天有幸一见,果然令臣等见识大涨啊!”

    恭维,嬉笑,仙乐飘飘,在场所有人此时都该是高兴的吧?

    阿胤并没有把棠梨煎雪放在斗菊台上,而是一直抱在怀中,配上一袭白衣,全身透出浓烈悲凉之色,就像我在甬道与他相遇时所感受的那样,吊丧一般。

    阿胤在我面前转身离去,背影无限萧条。我一在心底遍遍唤着,不要走不要走,就算我现在换了容颜,不能说话,也希望你能看看我的眼睛,那是曾经同你坐在棠梨枝桠,和着夜风低吟浅唱的阿瑟啊!

    可他听不到,曾经合体的锦袍松垮披在身上,如同被人遗弃的*,脚步摇晃无力。

    我一把案几上精美诱人的水晶果盘挥到地上,破碎声清脆响亮,如同看着阿胤远走的心。

    喧闹的碎菊轩安静下来,如皇上来之前说的那样,我果真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来人呐,快将东西收拾干净,再换上新的来。”沉默整晚的皇后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势,平静的展示自己超越凡人的肚量和掌控力。

    一群宫女弓着要跑上前,将满地碎片捡起来。人群中开始传来窸窣声,我知道,那是人们在暗中议论。

    无暇他顾,我满眼中都是阿胤的一举一动。仿佛是老天听到了可怜的我的祈求,整晚失魂落魄目光游离的阿胤,终于对这纷扰做出反应。

    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梨子,慢慢转头,晶亮哀伤的双眸,终在夏天离别后第一次看向我。

    清瘦的脸庞飘渺虚幻,还有那最爱皱在一块的眉头,又加深了几道痕迹。他单手握着梨子,外头怔怔的看我。

    我努力张了张嘴,用尽全身力气想要说话,那不争气的嗓子火烧火燎的难受,却发不出半个音来,额上急出一层细汗。

    此时,这个空间仿佛只剩下我与阿胤,我换了容貌口不能言,他依旧能注意到,犹如初次相见,茫茫人海中注定彼此要有所牵连。

    再也不能忍耐,我提起裙摆要奔向阿胤,只要躲在他怀中,就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要分离。

    “来人啊!”皇上忽然起身,长臂一挥将我搂在怀中,大手用力锁紧,捏碎般疼痛。“娘娘身子乏了,先送回去休息。”

    我摇头,再摇头,发髻上的步摇叮当作响,打在脸上,抽的皮肉生疼,有几下不偏不倚打进眼睛里,泪水涌了出来。

    “还不快去!”皇上微怒,瞪着双眼催促着一旁的宫女。

    阿胤依旧望着我,眉头紧蹙,拧在一起。

    是我呀阿胤,若你不认得这张脸,听不出这颗心,至少还能记得这双眼!我是阿瑟,我没有死,没有死!

    我挣扎着不肯离去,对宫女们手脚并用。

    几个宫女强行将我拉开,奋力挣扎着想要再次逃脱时,走过个身着嫩绿袍子的女子,紧紧钳住我的一只手臂,力道之大直接将人拖了出去。我自是气不过,用指甲尖使劲掐她手臂,趁她不备低头咬了张嘴就是一口。

    趁着慌乱之际,我撒丫子往回跑,阿胤就在前堂,只要能将帕子递到他面前,就能逃离这个地方,摆脱这荒唐的一切。

    “啪!”一记耳光将我整个人打翻在地,耳朵嗡嗡作响,半张脸火烧般疼。

    “还不快把娘娘带回去?”老太监阴冷的声音弥漫在空气中,恐怖至极。

    几个宫女上前架起我的胳膊,硬生生往回拖。敌众我寡,实在不是硬拼的时候。老太监那一巴掌直接将我打醒,来到这里,从西门家姨娘处处为难,到与阿胤几次离合,都未受过这种委屈。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全数归还!

    走了一段距离,大致是出了碎菊轩地界,老太监停下脚步,挥挥手命宫女用给我蒙上了双眼。我依旧乖乖听话,不哭也不闹,布娃娃般任由她们摆弄。我将她们的样貌在脑中记牢,这些个狗奴才,日后一定让她们生不如死!

    终于,还是回到了囚禁我的金丝鸟笼中,老太监挥退了一干人,佝偻着背站在旁边。

    你怎么还不下去?难不成还想再呼我一巴掌不成?我一把扯下蒙在眼上的帕子,扔到他脚下。

    “娘娘这又是何必呢?请恕老奴之前多有冒犯。”他弯腰捡起帕子,用枯如干枝的手指勾住一角,上前几步,递到我面前。

    我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没有理会。

    “老奴知道娘娘惦记着殿下,若娘娘真的喜欢殿下,就该成全他,而不是害他。”

    我狠狠揪住衣裙,这个老太监果然是个人精,想必是皇上派来的说客,且先听听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殿下十岁那年被皇上接回宫,起初时常受其他皇子公主排挤,嘲笑他是野种。皇上龙颜大怒,惩治了一干人,本以为事情会到此为止,熟料竟是另一场祸事的开始。殿下容貌俊美,甚至连女子都自愧不如,他们便借此嘲弄,说他是御贤王妃生的狐狸猸子。殿下之前都忍了,不过宫中向来都是敌进我退,最后他们直接将殿下迷晕换上女装,扔到后花园供众人围观。”

    “没过多久,皇上带着众皇子们外出狩猎,皇子们本就排斥殿下,经过上次事件后见皇上不再维护,就越发的变本加厉。他们联合起来骗殿下往林子中间去,还派人更换了路标。殿下走失了,众人找个整整一个晚上,就连皇上都觉得殿下活下来的希望渺茫时,殿下骑马驼了只豹子回来。殿下回来后什么话都没说,扔下豹子骑马冲进了其他皇子的大帐。”

    我猛然转头,就在那一刻突然希望能从老太监眼中看到一丝丝关于怜惜的东西。我想我还是太天真,瞧惯了剥皮蚀骨种种恶毒事的太监,看待弱者想必都是嘲笑吧?

    只是,我可怜的阿胤,在这种地方还没长成变  态,实属不易。没有母亲庇佑,没有父亲疼爱,只有那么多不公和委屈,我可怜的阿胤,为何没让我们早点相遇?

    “殿下那时才十岁,竟一个人打了七八个皇子,皇上看到他们时,殿下浑身上下都是血,其他皇子见皇上来了,哭着叫着诉委屈,只有殿下不言不语直挺挺站在那里,小拳头紧紧握着。皇上当时吓了一跳,后来说是从那孩子眸中看到杀戮。大家都受了罚,留在各自宫中面壁思过,从那以后,再无人找殿下麻烦,殿下性子也变得柔顺谦和。”

    是吃一堑长一智才对,十岁,不知多少人还光着屁股满山头跑呢,我的阿胤就要独自摸索在宫中活下去的法则。心疼阿胤黑暗的童年,更恨那些眼睁睁看他坠入黑暗的混蛋。

    “殿下推倒嫡皇子,登上太子之位,娘娘可知殿下背后又做了多少事?”

    我猛一转头,对上老太监那双阴冷的眸。多少事?勾结官员,收敛幕僚,口腹蜜剑,笑里藏刀,阿胤将从宫中所学的一切使得出神入化,为了他的心中执念。

    可他的执念是什么?单纯为了皇位那么简单?

    老太监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同样冰冷阴森。“娘娘听了这些,知道殿下走到今天,其中艰辛可非寻常人所能承受,娘娘若是心中真有殿下,真能处处以心中所爱着想,还会为了一己私念枉费了殿下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断送了大好前程吗?”

    心中有把铁锤狠狠碾压,我胸口发闷,踉跄几步赶紧扶住圆桌坐下。这个人精,果然有两下子。把儿女私情与锦绣前程摆到眼前,原本就不能两全的东西,硬生生要做个取舍,果然难倒了众英雄。

    老太监嘴角边的笑意愈发深了,他弓着腰上前,拿出一只青釉杯子,倒了杯茶水递上。“皇上是真心喜欢娘娘,但见殿下与您情深意重,恐一道圣旨宣娘娘入宫伴驾后,殿下真做出什么万劫不复的错事,这才想到此等计谋,断了殿下和娘娘的念想。”

    “众皇子中,皇上最中意的还是殿下,说殿下稳重魄力各半,乃君王不二人选。”他见我没有结果杯子,讪讪说道,又往我手里推了推。

    我抓过手中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老太监没再纠缠,行礼后退了下去。

    我的阿胤,定是个要江山也要美人的盖世英雄!去他妈的锦绣前程,去他妈的相互成全,我只要阿胤!

    我只要阿胤,只要阿胤,我才不管这些什么狗屁大道理,我们之间已经经历过太多磨难,都说好事多磨苦尽甘来,为何等来的却是磨难?

    泪水滑落,冲花了脸上精致妆容,和成胭脂水滴在圆桌绣面上,晕出一朵朵桃花。

    从袖袋中摸出那方帕子,懊恼自己的无能。狠狠将帕子揉攥在掌心,全然把它当成了那些个伪善的恶人。

    要我选择大义,莫毁了阿胤的锦绣前程是不?要把我留在宫中常伴皇上左右是不?

    我一定不负众望,将皇宫搅个鸡犬不宁!

    自从那日赏菊会后,皇上一连几日都未来此,难得主动招来宫女为我梳妆打扮。

    铜镜中面容陌生的女子愁云惨淡,漆黑的发半长不短披在脑后,凌乱的几缕发丝搭在额前,宫女要用好些头油和卡子才能梳上去。她们动作粗鲁,每次都弄疼我。

    我忍了。

    可在她们第二十四次戳痛那娇嫩的头皮时,我实在忍无可忍,起身挥手一巴掌甩上那宫女的脸。

    看她不服气的神情,我敢以性命担保,她刚才一定是故意的!

    “皇上驾到!”老太监识别性极高的嗓音响起。

    我瞪了那宫女一眼后,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逼出了满眼的泪。

    “瑶光,这是怎么了?”皇上推开宫女,一个箭步冲上来,搂住了我的后背。

    我今天没有挣扎,反而顺势往他怀中倒了下,双手掩面哭了出来。有时候无声的抽泣,比起狼哭鬼嚎杀伤力要大得多,尤其是在喜欢你的男人面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皇上怒喝一声,下跪了众人。

    “回皇上,刚刚娘娘唤奴婢们来伺候梳头,不知怎么就哭了……”宫女伏在地上为自己辩驳。

    “混账东西!那一定是你们伺候的不称心,还敢在这里强词夺理?快快去内务府领罚,这等怠慢主子还不自知,定得重重处罚才是。”老太监说的义愤填膺,传令下去,让侍卫把宫女们押去内务府。

    我拿开紧紧捂住脸的双手,躲在皇上怀中,无意中对上老太监的眼,这个人精想必是故意套我近乎,赚个人情好补偿那晚的掌掴一记耳光的事。

    “瑶光,不怕不怕,待会儿朕传太医来给你诊治。”他轻拍后背安慰,语调中尽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我柔顺偎在他怀中,大方接受他的示好。对瑶光那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恋,蒙蔽他的双眼,将我如此笨拙的表演在帝王面前蒙混过关。

    在南淩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男人,哄女人的手段必定是花样百出,什么金镶玉嵌珠宝手镯、嵌红宝石花形金耳环、金钑花孔雀纹霞帔坠子都是普通的再普通之物。今儿个午膳后,老太监又带着宫女送来了一些东西,绝壁石斛。

    这救命仙草生长于悬崖峭壁,梨园名角儿常用此保养嗓子,可对我这个连话都说不出的哑巴,简直就是讽刺。

    我一挥手,将装有石斛的水晶坛子打翻在地,屋里所有下人诚惶诚恐,纷纷跪下求饶。

    “娘娘莫要生气,这石斛是梁王派人送来的,若是娘娘不喜欢,老奴叫人拿下去便是。”老太监常伴皇上左右,仗着身份比别人高贵些,在我面前从不行礼。

    南宫正,难道他还在宫中?上次相见还是皇后大寿,想想也是两个多月之前,藩王不能随随便便进京都,须得皇上下旨传召,可这一呆就是两个月,似乎有些不正常。

    并且,他是正宫皇后所出,我虽被皇上认作瑶光,眼下正是风光,可他也不至于故意结交,除非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

    手使劲握住椅子扶手,心中不安渐渐扩大,难不成他们是要死灰复燃,重夺太子之位?

    “娘娘,娘娘?”

    老太监不停在耳边叫唤,我自知神色有些凝重,赶紧调整下整模作样翻看他带人送来的宝贝。

    “娘娘,晚膳皇后娘娘想邀您过去小聚。”老太监瞧着我的神情,拿捏道。

    “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娘娘早些打算也是好的。”

    看着老太监,我唇边咧出一丝冷笑,他这墙头草两边倒,还两边都沾好的本事倒是无人可及。皇后和南宫正不会无缘无故拉拢我,而我身上必定存在着可利用价值,偿若今天晚上不去赴宴,那就意味着与皇后为敌,最终只能沦为后宫争斗的一撮炮灰,永无出头之日。

    那我与阿胤,岂不是此生不复相见?

    又或是前去赴宴,假装与他们亲近,说不定还能从中探听到什么消息,从未帮衬阿胤也说不定。

    思量再三后,我缓缓对老太监点点头,起身去内室更衣装扮。

    前往皇后寝宫为了表示诚意,我没有坐六人抬得大辇,而是带着呼呼啦啦一干人步行前往。

    头一次白天在宫中行走,瞧清了这权利之巅的景象。宫闱内院,红墙碧瓦,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亭台楼榭,水岸汀芷,处处都是尊贵气派。

    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处琉璃金瓦大殿前,牌匾上赫赫写着鸾祥殿三个大字。老太监喜滋滋引我来到内殿,又是一派奢靡景致。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正宫娘娘端坐正堂之上,两旁还坐着五六个贵妇打扮的女子,见我来了,都止住话笑着打量。

    “各位妹妹,这位是新入宫的瑶光妹妹,想必大家都在赏菊会上都见过,虽然皇上还没有正式下诏书册封名位,但都是迟早的事。今儿个本宫招大家前来小聚,一是帮着瑶光妹妹提前与大家熟悉下,二来则是相互说说话,不然日子真是难捱了。”

    皇后说完掩嘴轻笑,挥手示意我落座。

    “若是皇后娘娘的日子难捱,那咱们的日子岂不是都活在了刀尖上?”一名紫衣女子说道,有意无意剐了我几眼。

    “谁跟你咱们,瑶光妹妹荣*正浓,日子过得蜜里调油般,万不得与咱们一样。”对面的湖水绿衣裳的女子抚了抚发髻,笑着说道。

    “行了行了,瑶光妹妹嗓子坏了,暂且不能说话,你们就积点口德。同是宫中姐妹,侍奉皇上左右,只要皇上一切安好,大家何必再去计较些小事呢。”

    皇后成功搅起众人对我的敌意,又摆出当家主母大度无私的架势,将波澜压下。好一个借刀杀人,真是千年的妖精,拔根毛就能变猴儿。

    这时,一群宫女鱼贯而入,呈上鲜果茶品,还有一杯石斛茶。大家纷纷翻出肚子里所有能用的赞美之词献上,惹得皇后她老人家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我默默低头品茶,庆幸自己嗓子坏了。

    “娘娘,梁王殿下真是孝顺,都说这神仙草生长于悬崖峭壁中,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人间极品。”

    “可不是嘛,殿下肯定是劳心又劳力,远离京都只得用此对娘娘献上一片孝心,真是让人又感动又心疼。”

    话音刚落,众人竟掏出绢子抹起眼泪来。

    我依旧默默低头品茶,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一个个媲美影后的女子,庆幸自己不但嗓子坏了,这时连耳朵都不怎么好使。

    “皇上也是思念梁王殿下的,这回京都住的时间比任何一个藩王都要长,皇上是不是打算招殿下回来陪伴左右?”那紫衣女子破涕而笑,兴奋的问道。

    “莫要胡说。”皇后脸上笑意盎然,却又硬生生压了下去。“正儿原本是打算回封地的,熟料太子身子孱弱精神不济,皇上才特命正儿暂时代替太子处理国事,多留他一时半刻的。”

    我紧紧握住手中杯盏,口中石斛此时比黄连还要苦上百倍。身子孱弱精神不济?我意气风发生龙活虎的阿胤,你怎能将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

    “大家知不知道,听说太子府那场大火将一名女子烧死在寝殿中。太子就是为了那名女子思念成疾,以至于现在败坏了身子荒废了朝政的。”

    “什么女子能让咱们太子殿下如此痴迷?”

    “听说这名女子长得像极了已故的御贤王妃湘宜。”

    湘宜,又是这个噩梦般的名字。她到底是谁?又与皇上口中的瑶光是什么关系?

    我将杯盏重重放在案几上,转头出了这诡异的内殿。身后传来那些宫妇的指责,我无暇已故,脚下生了轮子般越走越快,甚至都能听到风声。

    御贤王妃,阿胤生母,皇上挚爱。

    她到底是湘宜还是瑶光?

    而阿胤茫茫人海选中我,是否只因这张与他生母相似的脸?

    那他明知如此,为何要在皇后寿宴上将我带进宫来?只为报复皇上?

    在阿胤心中我到底算是什么?娘子还是棋子?他说的每句话我都会相信,至于迟迟不肯对说的,我也能体谅。可如今从别人口中证实,竟会如此难堪。

    已近深秋,日头西沉的时间提前了不少,天边血染红霞处,一轮金色太阳终于沉浸海底,消失不见。

    我裹紧身上外袍,抬头看宫墙外的天空,有只飞鸟经过。

    “瑶光娘娘,可否这么称呼您?”

    身后有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我被吓了一跳,顿时口干舌燥,深吸几口气才沉下心来,缓缓转身。

    南宫正ying侹俊朗的脸沉浸在夕阳余晖中,染上血色。与两年前相比,此时的他更像是老太监口中那个一个人战斗,浑身是血的阿胤。他们眼中有同样的东西,那就是杀戮。

    “我忘了娘娘身患恶疾不能开口说话,实属冒犯。”他拱拳对我行礼,双眸里明明是笑,可此时竟比哭还难看。

    我防备的往后退去,无意间回头才发现随行宫人不知何时全无踪影。

    “娘娘莫要惊慌,我不过是想跟娘娘做个交易”他逼近我,势在必得的架势。

    这里是在宫中,我刚才又是从皇后寝宫出来,若要出了什么事,他们都摘不清干系,所以我此时还用不着害怕。

    他见我脸上惧意褪去,潇洒甩了甩宽大朝服袖子,竟牵起我的手跑开。我急着挣脱,却无果。

    似曾相识的场面,两年前太子府初见,他也是这么牵着我狂奔,不用忌惮世俗目光,迈开腿只是奔跑。

    不同的是,两年前他从高处落下,如今他要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站上巅峰。

    终于,我们来到宫墙之上。太阳完全沉进海底,眼前的事物只能瞧出个大概轮廓,风吹着衣袍呼呼作响,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宫里宫外一墙之隔两个世界,不管怎样,原本这一切都属于我。”

    他抓住我腕子的手加了几分力道,猛地将我拉近怀中。

    “你可知身在帝王家有多少身不由己?”

    我摇头,使劲摇头,只想他将我松开。

    “你当然不会知道!世上谁也不知道我原本恨透了身在帝王家,整天为苍生而活,为天下而活,没有一刻是为自己而活!”

    他在我耳边咆哮,夹杂着风声,十分凄凉,仿佛从天际而来,空旷渺茫。

    “可当这一切被夺走时我才知道,没了那象征权利的头衔我竟连命都活不了。”深深的恨意和恐惧充斥在他眸中,单凭盯着我片刻,就足以冰凉我全身四肢。“所以,我回来了,要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他猛然松开手,我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跌在城墙壁上。风从关口涌入,吹乱我半长不短的发丝,城墙下是深不见底的护城河,我不争气的头晕脚软,差点跌坐在地。

    “我要你帮我,以后保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夜已黑,瞧不清他的神情,风此时传来,仿佛夹杂着他那不可一世的深沉低笑。

    “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意,若是不愿意……”

    话到此嘎然截止,忽然一双大手抓起我的前襟,将整个人拎了起来,硬生生压在城墙风口处。我双脚悬空,整个上半身探在外面,两只手胡乱抓着,想叫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南宫正这个疯子,难道真想把我扔下去?

    这两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当初霸道却待人宽厚的太子怎会变成这幅痞子模样?

    两年前我们同坐棠梨枝桠,他信手拈来一片梨叶,瞬间化为绝美音律。而如今,曾经的翩翩多情郎,竟将我推出城墙,看着手中人命挣扎为乐。他如此喜欢高处,却是不一样的心境。

    风呼啸而来,吹的我头皮发麻,全身失去平衡的恐惧害的我的胃一阵阵惊鸾,差点吐出来。

    他将我拽了回来,随手扔在地上,然后神明般高高在上看着狼狈的我。“你果真不能说话。”

    我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儿力气,在心里咒骂他千遍挖遍。你们南宫家风水这么特别,都他妈的不是人!

    忽然,他慢慢弯下腰来,伸出手执起我的下巴冷冷说道。“我只是想跟瑶光娘娘做个交易,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要是我说不愿意,转眼间就化作护城河中一堆白骨了。明明就是赶鸭子上架逼上梁山的节奏,还闹成深明大义的选择题,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不能死,现在还不能死,若是死了阿胤怎么办,我的阿离怎么办,娘怎么办?

    人果然是世上最可怜的东西,存活一世,牵绊一世。事已至此,不管阿胤瞒了我些什么,我依然时时刻刻惦记着他。

    狂风卷起天边厚重云层,翻滚而来,空中响起一声闷雷。入秋时节还能听到雷声,果真是天有异象。

    风迷蒙住我的双眼,泪水才一滑落就被吹远。我狠狠盯住他的双眼,恨不得将心中委屈怨愤化作即将来临的一场暴雨,将他和皇上全数淹没。

    “嗯?娘娘意下如何?”他再次问道,声音如鬼魅般。

    点头,我睁大双眼瞪着他点头。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南宫正甩开手,双手负后阔步离开。

    天边又有个响雷炸作,我伏在地上哭泣。落入层层迷雾中,看不清前面是什么,也不敢再去走回头路,谁来救救我,谁来教我该怎么做?

    豆粒般的雨点纷纷落下,砸在身上生疼,风狂啸而来,将身上仅有的温度全数带走,只留下冰冷的驱壳。

    “瑶光,瑶光,你怎么会在这儿?莫要怕,朕来接你了。”

    耳畔传来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他口口声声唤的是瑶光。我使出身为女子最卑劣的手段,此时也是最聪明的手段,双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许是来到此地就是我命中劫难,开始时我还拍着胸脯对天咆哮,若阿胤是我的运,就认命,若是劫,就认载。

    什么运什么劫,若不是我长了一张与瑶光极其相似的面容,茫茫人海中,阿胤怎能一眼就相中我?全是命,全是我逃不开的劫!

    “请太医,快传太医!”皇上歇斯底里大吼,将我打横抱起往城墙下跑去。

    刚来到城墙根下,众人停住脚步。

    “骠骑将军你真是大胆,竟敢挡住朕的去路!”皇上大呵一声,震得我的耳朵发麻。

    “皇上,末将有要事禀奏,又迟迟寻不得皇上踪影,只得沿路拦截。皇上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下令将皇宫内外侍卫军全数更换,还调动了汴州的军队,在京都皇城方圆三里之外驻扎。”

    “逆子!”皇上大喝一声,偎在他胸口的我被震得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