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八话.幻情峪

香小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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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话.幻情峪

    第五十四章青铜战争

    大战来临,血色天光。神都上空五彩神鸟凌厉地凄鸣,叫响战斗的号角。

    大群鬼车瞪着殷红色吊眼,在卫兵集结的城楼墙头盘旋,嘶叫。

    神都城内调动起骁铁营的大批青铜甲士。那些铜人迈着沉重步伐趟过御道长街,向南城方向集结。

    青铜甲士依据武力值划分阵营。初出炼炉的铜人,叫做“力士”,力大气粗,一般是拎根儿长矛在各个衙门口的门前站岗。在营中被调/教操练过三五年能打能杀的铜人,就叫做“金刚”,负责环城驻扎守卫。再往上,那些在深牢大狱或者各处捉拿镇压灵兽的铜人,是青铜“灵甲兵”,额上贴了灵符,拥有无穷神力,就属于二代升级开挂版本。楚晗当初在大理佛幢内看到的、与小千岁搏斗的很厉害的铜人,就是这类灵甲兵。

    楚大人和房大人怀揣指挥使令牌,驾驭英招,很容易就调集了青铜金刚部队,呼应着其他队伍沿街而过,向着永定门方向来了。

    他俩的心思当然不在守城打仗。

    城里到处是守卫的铜人,城楼上也是铜人兵,上哪去找沈公子?

    楚晗对房三爷说:“承鹤既然是活人,就应当有活人味道。你能闻出来,哪个铜人冒人肉气?”

    房三爷摇头:“刚才从骁铁营带队出来,我就闻了一遍,都是铜臭气,哪有人肉气息?”

    向着城防进发的整齐的青铜大军,都是铜头铁甲模样。那些甲士个个都套着沉重的大头盔,五官模糊,千人一面,完全看不出哪个长得像沈公子。周围都是鬼卫校官,鬼车在空中盘旋,耳目众多,也不方便让各小分队来个点名报数,一二三四,问有没有名字叫沈承鹤的?

    楚晗凭借目力拼命扒着看,放眼望去,觉着哪个都不像鹤鹤。铜人们都长太丑了,肢体蠢笨五大三粗,他家大鹤鹤有这么难看吗,好歹也是身高腿长眉目俊朗一个帅哥。

    再慢慢扒拉找人已经来不及。

    大批铜人涌上墙头,或者涌上护城河边,准备开仗。

    南面城廓的护城河两侧旌旗飘飘,号角震天,双方兵马都在震天动地嚎叫。

    楚晗从城墙上望下看去,惊讶地发现,河对面那支所谓的叛军队伍,也是阵营齐整,相当威猛,看起来跟神都的青铜大军没什么两样。

    对岸攻城的也是一拨青铜人,有身躯庞大的魔域犀角兽压阵,拖着沉重的投石战车。人头马英招在阵地上颇有威仪地行走,挥洒英武强壮的双翼。

    楚晗望着漫山遍野的青铜大军,喃喃道:“太壮观了……这能是九殿下率领的‘叛军’?”

    房三爷实话实话道:“我家小王八应当没这个本事。”

    即便有领兵为帅的能力,恐怕一时之间也召集不到这么多人马呼应。然而叛军阵营里,真真实实打出【澹台】的旗号。正中方阵聚集着许多灵兽英招。这又怎么回事?

    叛军阵营里一只犀角兽站起来,操纵投石器,一个巨大的石块抛向空中。

    房三爷眼明手快搂过楚公子,护在身后,往城楼柱子后面躲。房上鬼车急停转弯闪避,那个大石块削着永定门城楼就过去了,直接砸塌一片琉璃瓦,瓦砾坍塌四溅!

    一场铜人大战就这样触发。

    神狩界的青铜人打仗,与古时传统的攻城战役大同小异,伎俩都差不多。双方一上来都试图以声势降服对手,互相抛掷大石块各显声威。

    哗啦啦,一大堆石块抛向叛军阵营,砸趴一大片铜人,断胳膊断腿。

    哗啦啦,又一大堆石块,被投石器抛回来。好像还就是刚扔下去的那些玩意儿,又被抛上城楼。城墙雉堞纷纷坍塌,砸出缺口。有些铜人被砸断脖子。

    第一波巨石阵攻击过后,第二波开始互射箭阵。

    楚晗发现,铜人甲士的箭与普通羽箭不同,箭头金属闪烁卓然的光芒。他们称其为“射灵箭”,可以同时抵御铜人和灵兽的。一时间城上城下羽箭如蝗,你来我往,天上飘的都是箭。大鸟鬼车们吓得掉头就跑,躲避往来的箭阵。

    这批箭阵过去,第三波是不是就要架云梯攻城了?

    楚晗既不是心甘情愿指挥手下对付澹台叛军,可也不愿看到叛军毁坏眼下这座完整的神都城墙。内心深处,他是两拨都不愿打。他对这座城有特殊情怀。哪怕并不是现世中存在的、他生活过的帝都,这座镜像复制品却又更像他心目中那座古老的城市,所应有的模样。他千万个不愿意让神都毁坏在攻城略地的战火中,让繁华仙境般的神界陷入连绵争端。

    楚晗站在城楼上观战,忍不住说:“怎样能挡住叛军攻上来?”

    “他们好像要架桥过河,护城河也挡不住了!”

    房千岁低声道:“只能让护城河涨水,让他们架不起这个桥。”

    让护城河平白涨水?这事儿只有咱家千岁能办到了。

    房千岁骑了廖大人的灵兽英招,瞬间从门楼子上腾空而起。

    他一挥袖子挡掉飞上来的几道射灵箭,宝蓝色袍子罩住胯/下神骏,驾着英招冲向城外河道。

    守城的和城下的两拨人都没看清楚。房大人投河姿势太帅,“唰”一下就趟下去了。河道翻起一股巨浪,雪白浪花向两旁涌去。只有楚晗清楚地知道,那是小房子又使出某一路的水系大招。片刻之间护城河水猛涨。城头乌云密布,山雨欲来,汹涌的水波向着城外地阵就去了。

    房千岁驾着英招破浪而出,展翼飞上墙头。

    英招如有神助,也是因为换了个比较牛掰的新主人。坐骑都借了主人的威风,气势就与之前驮着草包廖无涯不可同日而语。这头英招三蹄攒在一起立于城楼一块高台之上,另一条前蹄颇有威仪的抬起,抖开鬃毛发出一声啸叫,灵光四射。

    气场帅呆了。

    城外叛军一下子被逼退好几里地。

    有些来不及退却的铜人,被大水卷走,估摸从京城一路做极限漂流到白洋淀去了。

    守城鬼卫们也从来没见过,某位廖大人能有如此神武天威的表现。一准是在指挥使后宫被窝里吃春/药吃多了,今天开外挂了。

    然而大水只延缓了敌方片刻的进攻。不一会儿,叛军又想出难缠的新招数。

    对岸敌军开始使用火攻!

    如蝗的射灵箭攻向城楼,带着引燃的火药棉絮。火能克金,城上许多铜人中箭乱跑。

    随后,那些犀角兽又开始往投石器上装火轮,掷上城墙,这是要烧城?

    英招被火逼得撤回城楼内,房千岁用袖子挡住烟火,气得大骂,“混账小王八,谁忒么让你放火!”

    城墙上有些地方冒起黑色烟柱。原先就被石块砸出缺口的那些部位,成为城廓上容易被叛军突破的薄弱地方。敌阵的巨兽就要架云梯准备攻城了。

    “不能让他们攻城!”楚晗心里急。

    “这些铜人甲士里,说不定就有承鹤,也不知道这人混在哪个校尉率领的小分队里!”楚晗吼道。

    右安门城墙附近某个缺口上,两拨铜人短兵相接,攀在墙上掐成一团,鬼车在天上助阵。

    房千岁极为怕火,抱住楚晗躲在城楼内,仍然被浓烟熏得涕泗横流。这人双眼红肿简直像在哭,看起来挺可怜。

    楚晗拿毛巾打湿水给小千岁捂着。

    他牵挂承鹤,又心疼小房子:“你快走吧,找个门洞躲一躲!我留在这里,或许还能找到承鹤。”

    楚晗其实担心如果叛军攻上城楼,会伤及混在本方部队里的沈公子。短兵相接难保不伤及无辜。

    房千岁盯着远处冒烟的城墙缺口,混战成一团的铜人阵,突然说:“姓沈那小子,怎么会跑去那种地方冒死御敌。”

    小千岁又说:“楚晗,如果你是沈公子,你现在会怎么做?你往哪跑?”

    楚晗:“……什么意思?”

    房千岁道:“沈公子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不会上城楼守城御敌。这小子一贯胆儿怂,又贪生怕死,见风就倒,这时候断然是拼命往后躲,往别处跑,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小房同学每次提到沈公子,必然毫不留情地狠狠黑一把,一股很瞧不上眼的情敌口吻。

    可是小千岁对沈公子的若干字总结,相当精辟。果然局外人看得清,让楚晗一下子醒悟。“贪生怕死胆儿很怂顺风倒”的承鹤,肯定不是冲杀上阵,而是掉头跑路。这小子多惜命啊。

    房千岁十分笃定地说:“咱们不用管城墙上掐架的那些敢死队,就往后方顺着找,看哪个铜人倒退着跑路,临阵脱逃,或者直接向敌人磕头求降,八成就是你要找的人。”

    楚晗:“……有理。”

    他们两人冒着纷飞的烟火,沿着城墙往远离缺口战局的方向跑去,追逐逃兵。

    满眼人太多了。

    这么找太慢。

    而且只是他们单向地寻找沈公子,那个大笸箩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同伴们早已追随他过到神界,到处也在找他。

    楚晗瞄一眼天上盘旋的鬼车:“……让那几只鸟帮我召唤承鹤回来。”

    他吩咐房三爷:“抓几只鬼车下来,要活的!”

    他随手扯下墙头几幅战旗,铺在地上。他就跪在地上,用炭笔在那些旗子上写下许多醒目大字……

    一会儿工夫,城墙上数只鬼车腾空而起,重新放飞。

    城上城下人纷纷抬眼,困惑地发现那几只鬼车脚爪上扯着大旗。每幅旗帜上都写了两行看不太明白的字。

    【承天驾鹤降灵域,六神菊花速回家。】

    仓促之间,楚公子只能想出这样一句不伦不类的暗语,让承鹤一看就知道,他来找他了。那个从小玩儿到大的典故,天知,地知,他二人知,再没别人知道了。

    城下有人向鬼车射箭。一支灵箭引燃了写满字的大旗。

    楚晗在漫天飞舞的火星中一把扯掉蛇皮面具,什么秋水湘妃泪痕妆的,全部揭掉,露出本来面目,也不顾会否暴露他身份。

    他趴在城墙一处雉堞后面,伸脖子往下看。

    这道城墙下面,也有几个铜人。其中一个铜人,打翻了另一个,粗暴地踩着同伴脑袋,就要往城上爬。

    那个铜人顶着沉甸甸的大头盔,粗手笨脚地踩着缺口往上爬,一抬头,视线恰好也对上楚晗。

    楚晗:“……”

    铜人:“……”

    铜人仰天再次看看燃烧起来的“六神菊花”大旗,突然向楚晗疯狂招手。

    楚晗都不敢相信,看铜脸也认不出这人谁啊,那一刹那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也向对方挥挥,摸摸哒?

    墙缝里长出几丛荒草野花,在风中摇摆。那个笨笨的铜人吃力地攀到一半,灵机一动,摘了一朵在寒霜中已经枯萎的野菊花,实在没处摆,顺手就插自己头盔顶上了,然后对楚晗狠狠竖了一根中指。

    楚晗眼眶一下子湿润,语不成声,大叫着喊身后的人:“那个铜人,那个铜人!!!……”

    “那个头盔上插菊花的铜人一定是鹤鹤!快把他捞上来啊!!!!!!!”

    房千岁来不及骑上灵兽座驾,跃出雉堞,飞身而下。

    房千岁一把抓住攀在城墙外沿上那个铜人,就一手抓着铜人腰上的铜带扣,将人拦腰生生提了起来。他另只手粗暴地楔入墙缝,撑住两人的重量。

    炙热纷飞的烟火中,房大人的头发散开,风中飘扬,提着那个大铜人一步一步攀上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