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五话.实验厂

香小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依米文学 www.emwx.net,最快更新帝都异事录最新章节!

    第三十五章离愁别绪

    澹台九殿下把长发捋过一边,自恋地抖一抖,头顶盘个发髻,再让余发自然垂下。这货从初醒的亢奋状态消停下来,不再咆哮发狂,比刚才就顺眼多了,确实算个美男子。外表俊秀,骨子里透出的风流气质自成一派。

    这家伙估计是平生头一回化成人形,有了*身躯,一时兴奋忘乎所以。论年纪就是个中二抽疯期,谁还没犯蠢过他以前也有。这么一想,楚晗迅速就原谅了对方的非礼行径。

    “你怎么一口宝鸡话?”他问。

    “老子哪里知道,一张嘴就是这样,难听死嘞!”澹台公子一脸嫌弃。

    原来这样。估摸是那位锦衣卫北镇抚使,原本籍贯就是陕西人士,连带着把九殿下给带沟里了。

    玉泉山老龙第九子,性情顽劣嘴大喜吞,据说常变成鱼形,隐于大殿檐上吞食房梁,急了什么都敢吞,名唤“螭吻”。

    这一大家子九条灵物,个个不是省心货,这家日子没法过了。楚晗才认识两个,就见识了一个个的脾气乖张手段凶残,同父兄弟见面大打出手飞沙走石,“吃”来“吃”去的。难怪降龙罗汉要将九只孽畜分别镇守,锁进井底。假如有一天九子凑到一个池子里,能把北京城翻过来吧。

    楚晗知道房三儿紧跟他后面,一路用喇叭滴他,是想让他停车。

    他装没听见,其实心头肉都快碾成渣了,也难受。有个瞬间,看着面前公路上茫茫的车流人海,水汽涌至眼眶边缘,只是在九崽子面前肯定强撑着不能示弱。

    前方红灯闪烁,有一处收费站的路卡,数辆军车横置前方,堵住道路。楚晗估摸这一准儿是他爸调来的人,是要堵他们的。他打开藏在领口间的耳麦,楚珣的声音从他锁骨位置瞬间爆出来,满车厢震耳欲聋的。

    “小晗你回话你跟我说话啊!!你怎么了你在干什么!!!!!”

    楚晗平生第一次,听到一贯温柔潇洒淡定风流的珣爸是这么个动静,风度全失,像上了油锅在锅里蹦。

    楚总应该是在频道里对着空气吼了很久,声音都嘶哑着,担心坏了。

    楚晗是度过中二期了,还懂事的,说:“爸我没事,您不用喊,我好得很。”

    楚珣:“你……”

    楚珣是父子间心有灵犀,忙说:“小晗,你是不是心里有误会?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没有。”楚晗迅速道:“我什么都没有以为。爸,让你的人把路让开,放我们过去。”

    他说完关闭频道。

    楚珣:“……楚晗?!”

    转眼就逼近那个收费站,普通的社会车辆已经全部截停,堵个水泄不通,一辆车一辆车排查。楚晗看都不看前面,大幅猛打风向盘,全速冲上应急车道,侧着撞开一辆军车,给自己撞出一条通道。他身旁的人坐不稳剧烈晃荡,被离心力甩得,“啪”,直接扑他身上,然后又是“啪”一下,腮帮子舔挡风玻璃了。

    澹台少侠在车厢里以乱滚的方式撞得头晕,暴躁地叫:“你个瓜怂谁像你这么开车嘞!”

    楚晗坐得特稳,回了一句:“你才瓜怂,谁让你上高速不系安全带?”

    拦截的人清楚看到驾驶位上开车的是楚晗,都不敢硬顶拦车。大货车横冲直撞,上了路基又冲下路基,绕开收费站围堵,沿着京昌高速往进京的方向,冲上五环路。

    冲卡路上颠簸,噗得一声。楚晗皱眉,知道右前一只轮胎爆了。车顿时不太稳,但他的车技还能凑合把得住。

    “你到底去哪,哪一站下,说。”楚晗很干脆地问。

    “前面最近的有河有湖的地方。”澹台敬亭斜眼瞟他,突然间意犹未尽,眼底流露出深厚的依恋感:“咳!你还真是让人舍不得。你又长得好看……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会把你平安送走,确保不会有人抓到你们。”楚晗从后视镜瞄一眼紧咬着他们也冲出包围圈的另一辆车。后面那辆车头都快啃上他的车屁股,保持同样车速几乎摽着他开,技术也相当不错……

    “九千岁,我请教你一桩小事。”楚晗已经考虑好把他们送到哪里。

    “有事快奏!准准准奏!!!”澹台敬亭缠着安全带一手还死死拽住车顶扶手,这回老实了,可能晕车,脸都白了,就是要吐啊。

    “刚才在501基地,我们的人陈焕提到一句,房三儿和楚总很早前就认识,是‘十几年的老冤家’,怎么一回事?”楚晗问。

    澹台美男重重“咳”了一声:“大爷握在云南井下睡那么多年,你掰指头算算握才回来几天?陈年旧事烂芝麻谷子,不要拿来问。”

    楚晗真诚道:“房三儿一定跟你讲过,你知道多少?”

    澹台不屑道:“哼,你关心这个,还不如回家问你亲爹老子,不就全清楚嘞。”

    楚晗哽住,想起就在一天之前,罗府私房菜馆门前,房易之房老爷子分明跟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再想不清楚回家去问你亲爹老子你就明白这其中原委”。他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房三儿瞒了他,楚珣也瞒他。

    尽管这样,楚晗还是信他爸没做过不仁不义伤天害理的事儿。他信任楚珣为人。那俩人十有八/九就是一场误会,可能没机会再当面解释。

    ……

    他们已经靠近四环。前方人员大约是收到楚总命令,军车在道路两侧紧张地排开,却让出一条通道。大波人马仍然在后面紧跟不舍,车队护驾似的。

    前方道路宽阔,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水榭,就是四环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奥运广场附近。这地方白天傍晚都很热闹,是大爷大妈广场舞聚点。大冬天的,每日清晨傍晚都看得到浩浩荡荡的大妈队伍,身扛氧气筒戴着防霾面罩去广场跳舞。而且今年又逢奥运年,说是东京政府破产了办不了了,所以临时挪北京来办。广场上冬日流火,彩旗飘扬,欢声笑语,一派人间繁荣祥和的景色。

    这些美好的景致,好像离他们非常遥远。

    楚晗对九殿下快速说道:“最近的河道就是这里了。这块水域08年当初修建时,就与皇城水系一脉相连,地下暗河四通八达,你们可以从这里平安离开,没有问题。”

    他看也不看车后镜里死死盯着他的那双眼,猛打方向盘,朝着空荡荡的广场冲去。那下面就是石砌的河堤。

    他这一猛拐,后屁股上摽的那辆车拐不及时,被甩出二三十米。那车也跟着打方向盘。很高的车速下,车子就摆不稳。内侧车轮瞬间离地,半边直接抬起来了。小破车本来就轻,摩擦出刺耳恐怖的声音,几乎一把掀翻了。

    楚晗从后镜也瞧见了。那小车翘着半边轮子,依哩歪斜划了大半个圆,奋力翻了回来。

    可是,那辆车里的人这次是爆怒了,也忍一路了,一脚油门到底。

    发动机冒烟,一只轮胎飞脱。

    楚晗猝不及防往前一扑。澹台敬亭直接冲出去砸到挡风玻璃,哀嚎一声,玻璃让这厮砸裂了!整个车厢遭受强势而剧烈的一次碰撞,发出铁皮撕裂声。后面那辆已经掉胎的小车竟然直冲上他们货车的车厢,借着二百公里的疯狂时速,捅破铁皮车厢门,插/进了后厢!

    惊心动魄的一阵铁皮、玻璃破碎声,楚晗吃惊得从前窗上看到映出的人影。下一秒房千岁直接从后面撞进来。

    驾驶室有仨人,一下子就嫌太挤了。

    有一个人明显多余,早该滚了。

    房三儿眼眶发红,眼睑墨色下暴露一片红潮,似乎也很委屈,低声威胁某人一句:“你再碰他一下,老子剥你鱼皮,拔你鳞,活吃了你。”

    房千岁也不废第二句,飞起一拳砸中澹台敬亭英俊端正的下巴颏。可怜九殿下被揍得撞碎车窗,嚎叫的尾音飘出车外,以四仰八叉很掉身价的姿势飞了出去……

    方向盘被巨大冲力撞得失灵,楚晗大吼“车失控了”。

    他也飞出了前窗,被身上那个人裹着。

    他摔在小千岁胸口上。

    俩人脸磕在一起,还挺疼。房三儿抱他倒地,在大货车就要碾压他们的瞬间挟裹着他滚进芦苇荡。他们那辆货车,连同后屁股插的小车一齐飞下河堤,轰然入水……

    他俩滚了一身泥,陷入足有一人高的芦苇丛中,四周天旋地转。

    两人那时紧紧抱了,滚了一身一脸泥汤,再次眼对着眼,看着对方同样沾满泥水血沫的蠢样。楚晗原本憋一肚子火,被刚才剧烈一撞,就撞掉了,什么火也烧不起来了。

    楚晗是在上面,俯视。

    房三儿仰脸躺在下面,浑身泥,就剩一张脸能看,眉目英挺冷峻,眼神黑白分明。有了好感就是这样,互相看顺眼了,就怎么都顺眼,一眼能看到对方心里去。

    楚晗喘着粗气:“你还敢撞我?……你要车毁人亡么?”

    房千岁也不示弱:“车毁了,人不会亡。我下面垫着你了。”

    楚晗:“你垫着我我就不会撞坏?”

    房三儿:“……我看看你哪撞坏了?”

    房三儿一翻身就把楚晗压了,顺着四肢各处关节骨缝摸了一遍,确认楚晗没撞坏。这人手法可就比九殿下重多了,很霸道,也有点儿赌气的意味,不容他反抗,从头一直摸到脚,每个脚趾头都检视一遍确认没有撞掉一个!

    楚晗被压着武力值是逊了些,嘴上不逊。他注视对方的眼:“小千岁,刚才在501实验室我就想这个问题,既然那个锦衣卫对你有用,为什么当初咱们在地宫里发现人,你没有直接把那家伙弄走。你那时候不急,后来才急得想起掳人。”

    房三儿不说话。

    “你甭回答。”楚晗眼里也蒙了水汽:“我自己想明白了。你家小九说漏嘴的,因为那时候你眼前有另一个‘借道’更方便的人选,暂时就没想为难那个澹台。”

    楚晗说的另个人选当然是他自己。

    房三爷盯着他,嘴唇紧阖成一条线。

    楚晗:“所以其实我的身躯也可以助你‘借道’,打通到你们想要到达的异界彼岸,让你们回去。你何必自找麻烦,绞尽脑汁非要弄那个澹台敬亭进501基地冒险?!”

    房三儿:“……你说呢?”

    房三爷就是三个字,眼里清澈见底,一片坦白。

    ……

    冬日天空灰蒙蒙的,朝阳从东方升起,已是新的一天。

    房千岁面对质问,倒也坦率,不辩解也没给自己粉饰洗白。想从这人嘴里听到低声下气讨好的软话怂话,那是更不可能。小千岁这会儿估摸已经准备好楚晗跟他撒火发飙,直接一耳歇子扇他脸上,就像他随手扇九王八一耳光那样。

    或者比着一对拳头跟他捶胸跺脚撒个娇,骂两句什么的……

    楚公子要是打他脸,他绝对不躲。

    可是楚晗也没动手拾掇他,都不提这么长时间隐瞒的事。

    “咳……”

    楚晗叹口气,苦笑,一个笑容道出辛酸。他很自然地搂了房小千岁,也不想再掩饰,不玩儿矜持,不浪费两人时光,仿佛享受最后的快乐用力抚摸对方肩头脊背,低声说:“你是要走了吧。”

    房三儿掌心蹭了蹭楚晗的脸,把脑门上泥土抹掉。

    小千岁明显目光发痴,喉结滑动,是极力忍住下一个动作,没有直接一口亲上那颗红痣。

    他也想跟楚公子说,你那天来戏园子找我,就是这么眼对眼,你为我灯下勾脸画眉,那时就已经太喜欢了,就越缠越深,舍不得撒手……

    来的事总会来,拦不起;该走的人还是要走,留不住。

    想要一起分享眼前浮华盛景,世间人情冷暖,是如此奢侈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