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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炕头，虽然垒了有些年头了,但依然相当夯实。理所当然,也没被满炕头盘腿端坐老头给压塌。
不过,这一帮子老头和大老爷们好奇心可不是那么好满足。虽然，从杜爷爷前些日子带了拖拖拉拉一长串人回清河湾之后,这样场面几乎天天杜家上演。
清河湾是个闭塞小山村，淳朴村民对外界好奇心相当旺盛。
杜季诚和杜利白老哥俩,虽然不是亲兄弟,可这些天绝对是难兄难弟。清河湾乡亲都知道这俩人都是外国回来,整天来杜家来看老哥俩西洋景。
当然，翟明山老两口也成不了漏网之鱼。刚开始,乡亲们还害怕跟他后面那俩脊背挺笔直全神戒备勤务兵。后来,大愚若智乡亲们也都看出来了，翟小子爷爷就是个顺毛驴，好把他当成一般老头。
翟明山直爽脾气，正对这群淳朴山里汉子胃口。正所谓无知者无畏，翟明山这些日子也是身陷乡亲们好奇心水深火热之中。
至于前几天杜爹带回来真洋鬼子，爱德华和老管家，乡亲们好奇。可是，语言不通啊！也就那些清河湾小主人，连比划带说，竟能牛头不对马嘴跟俩外国老头聊得开心。
而现，刚刚回家杜仲义当然也躲不过乡亲们热情好奇心！
乡亲们都门清着呢，这外国跟外国也都不一样呢。
解放前，清河湾虽然地处偏僻，但也没能够完全躲过去战火。当年，炕头上这些发须银白老爷子们可都亲眼见过，虽说小鬼子长得跟中国人似，可那些洋鬼子却都金发碧眼。
谁要不信，不信就看看正笨拙嗑着瓜子老爱。这不客套洋老头不就是黄头发绿眼睛，有点像戏文里妖怪。
于是，甭管辈分，甭管老少，这会，都支着耳朵听杜仲义三言两语叙说异乡生活呢。
都是普普通通小老百姓，乡亲们好奇心也都五花八门！这人问上一句，外国人都吃些？是不是都吃半生不熟肉片子？那个老爷子，就非让杜仲义来一句外国人鸟语。
杜仲义无奈，只能来上一句。乡亲们听来，这基里哇啦，可不就是鸟语！啥都听不懂！爱德华老先生会说F语，就下意识接了一句，引出乡亲们善意笑声。
这一笑，可是把院子里那些挨不上边乡亲勾心里直痒痒。
而且，光这些还没够。有消息灵通乡亲，关心这人是从哪儿蹦出来？咋就这么凑巧，被小芽儿他们给带回来了？老三杜季诚不是说过，人不是没了么？
虽然自己兄弟现正好好自己跟前坐着呢，可杜爷爷一听到乡亲问起来这茬乌龙事，仍是一阵阵后怕。杜爷爷虽然看开，可是人没了盼头，这心情怎么也好受不起来。
不过，当事人杜仲义把经过讲波澜不惊。可是，乡亲们都能听得出来其中惊险。
说来，还真是杜仲义命大。那年，杜仲义暴露了身份，心口上正好挨了一枪子，但他命大，心脏竟比一般人偏了两三分。巧是，被好心人冒着风险，给及时送到租界洋大夫那儿，杜仲义这才捡回了半条命。
现想来，杜仲义都还觉得自己命硬。正心口上挨了一枪子，那么重外伤，还还能逃得过阎王爷召唤。
至于杜仲义剩下那半条命，是阴差阳错。
当年给他主刀洋医生，医德不错，但却加沉迷于医学。对自己能抢救回这么重伤患，沉迷医学洋医生相当自豪。
那时候，租界眼看着就要沦陷了，刚做完手术杜仲义还重度昏迷。准备回国洋医生，不舍得表自己医术水平杜仲义再去上帝那儿报到，再加上救死扶伤医德，竟也不嫌弃麻烦，大费周章把昏迷中杜仲义给偷渡回F国。
要不说杜仲义自己都说自己命硬呢。远洋轮船上各种药品准备不足，老爷子硬是生生挺过了一次次感染和发炎。
大半年后，杜仲义终于随洋医生辗转到了法国。因为当时重伤初愈，一时半会也回不去硝烟四起祖国。等身体好了，却因为种种政治原因，想回也回不来了。
这一耽搁，就是几十年。直到前两年，外交关系缓和了，可老爷子身体却因旧伤突然垮了。身体垮了不要紧，连精神也越来越糊涂。所以，才一直耽搁到现。这次回国，同行熟识医生正好就是当年洋医生儿子。
当然，后面这些，杜仲义没怎么细说。
手被大哥握生疼，似乎要被握碎了，杜仲义却是前所未有轻松，和尘埃落定后淡然。相比此刻团聚，几十年异乡漂泊和病痛折磨算不上什么。
种种惊险而又起伏跌宕经历，被杜仲义说平淡无奇。而已经习惯了平淡祥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乡亲们，却都嘘唏感慨不已。
屋子里，一时间气氛有点低落。乡亲们也开始后悔，他们这不是故意往人伤疤上戳嘛？
杜爷爷虽然不至于眼泪巴叉，但是，这眼眶却真红起来了，大巴掌一下一下拍着两边消瘦肩头。说拍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安抚，自己兄弟外面遭了多大罪啊！
德高望重五爷爷看不下去了，“行了，先荣！别丢人现眼了！合家团圆多好事啊！仲义命大，也是老杜家祖上积德，好心有好报！这不，梦想成真，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别看杜爷爷家从来是说一不二，可是，五爷爷这个长辈跟前，杜爷爷像是毛头小子，“哎！五爷爷说对，是好事儿！是好事！”
淳朴乡亲都有点迷信，仔细一琢磨五爷爷话，可不是祖上积德，好人有好报。
解放前，杜家家境清河湾也是数一数二，乡里乡亲都没少受杜家接济。这份恩情，上了年纪老人心里都记挂着呢。
文-革时候，老杜家可是冒着风险，把被批斗批丢了半条命张泽远安排自家里住，把老无所依李清源老两口当成亲人孝敬。杜家芽儿丫头小小年纪就走街串巷给乡亲们看病。前些年，村子里小学有杜家一份力。现，村口平整马路可都是杜家功劳。
看看人家杜家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一大家子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份喜乐安康，可不就应了祖上积德，好人有好报！
要不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清河湾乡亲可都把五爷爷他们，当成镇村之宝敬着，供着呢。
老爷子刚才一打岔，屋子里气氛也渐渐回暖起来。
这大过年，还是学那些老娘们，说说有滋有味家长里短，侃侃天南地北奇闻异事。
清河湾男女老少，原本闹哄哄一院子人，渐渐分成四拨。
因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而没资格进屋子大小伙子们，听完了老人讲古，都去了杜皓宇他们住厢房。年轻人还是跟年轻人有话说！
再说了，面相憨厚大小伙子们都机灵着呢，杜家兄弟几个能不知道点内部消息？
至于婶子大娘们，见杜妈和杜家二婶忙脚打后脑勺，立马手脚利索、叮叮当当伸把手。杜家这老老少少，好几十口子人，做饭可不是个轻省活。
杜奶奶她们那些该享清福老太太们，都踏踏实实窝杜爹杜妈他们屋炕头上。不过，老太太们眼里西洋景不是别人，正是杜青山和杜清河哥俩，和翟耀辉、迈克这对难兄难弟。
上了年纪人就爱关心小辈们终身大事，牵线搭桥，说个媒保个纤什么。她们看来，有什么事比儿孙满堂幸福呢？
相比这些奶奶辈慈爱老太太，慢了一步厨房里插不上手婶子大娘们就泼辣凶猛多。爽朗笑声就跟机关枪似，突突突轰几个年轻人晕头转向，面红耳赤。
有对象没？有相好没？成家了没？中意啥样大姑娘？稀罕啥性子？…
这群泼辣爽朗娘子军，疾风骤雨般几个招数下来，甚至把迈克几岁还尿床，几岁偷亲幼儿园小朋友都审出来了。
这还不打紧，关键是，有凶猛婶子大娘，甚至开始对这四个性格各异，但都高大挺拔，相貌堂堂年轻人上下其手起来。捏捏胳膊，嗯，这胳膊肌肉结实，有把子力气。再抬一抬腿，这腿又直又长，显得异常挺拔。
婶子大娘们眼神毒辣，或者说是火辣，就跟x射线似，把四个人探照清清楚楚。
只有翟耀辉，因为那身气势，那张棱角分明到略显冷冽俊脸，还算了解他性子婶子大娘们才堪堪退了一步。谁都知道，翟小子是生人勿进。
不过，其他三个大龄或适龄未婚男青年都难逃一劫，被这群彪悍婶子大娘沾足了便宜。
翟奶奶盘着腿，看着冷脸一块块皴裂孙子，笑那叫一个开心。
门帘后面，小套间里，一群小媳妇大姑娘偷偷把门帘掀个缝，看捂着樱桃小嘴嗤嗤偷笑。村子里小伙子们要么粗犷，要么五大三粗，哪有这四个人白净斯文，俊朗儒雅。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可是，过过眼瘾也行啊！
至于十岁往下奶娃子们，可不懂大姑娘小媳妇们心扉。这一会，嘴里吃着，手里拿着，个个笑纯真，把芽儿团团围成一圈。
还是芽儿姐姐好，每次都能给他们变出来好多好吃！黄毛小丫头看着白里透红芽儿，心想以后俺要是长得跟芽儿姐姐一样漂亮就好了。而刚不穿开裆裤皮小子们，嘴里舔着糖果，心里想，以后俺就娶芽儿姐姐这样长得好看还会给俺糖吃媳妇。
杨月看看跟奶娃子们抢糖吃胖丫和荷花，再看看拿着糖果点心逗奶娃子芽儿，后看了一眼正躲门帘后饱眼福占便宜小媳妇大姑娘们，无奈一声叹息。
后，还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压低声音，忍不住操心问芽儿道，“芽儿，翟大哥这次该是来提亲吧？”
芽儿嘴里刚被胖丫胖乎乎六岁小堂妹塞了一块奶糖，被杨月这一问，一整块奶糖差点卡进喉咙眼里。
没等芽儿咳出声来，门帘后，彪悍娘子军手底下毫无反手之力小伙子们终于顶不住了。连翟耀辉，也从善如流有问必答。
“翟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不能让翟婶子再操心了。你小子也算是咱半个清河湾人，跟大娘说说，到底中意什么样姑娘？咱们山里姑娘虽然比不上城里姑娘有文化，但是一个赛一个水灵！会居家过日子！”
虽然还隔着一道门帘，翟耀辉也能听得见门帘后小媳妇逗奶娃子笑声，心里填满满。这会，也想给小媳妇提个醒，自己这是提亲来了。
遂，难得有问必答了一回，“村长婶子，谢谢您了！不过，我已经有对象了！”
炕头上，翟奶奶满脸欣慰，这小子终于想起来提亲了！要不赶紧给小芽儿盖上老翟家章，自己睡觉都不踏实。
杜奶奶和王奶奶老姊妹俩，虽然越看翟耀辉这孙女婿越欢喜。可是，这会心里还是有点酸。尤其是看到翟奶奶脸上笑容，孙女要是嫁了人，就成了人家人了！
门帘后，芽儿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就怕老男人大喇喇说出来。这会，芽儿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个未成年小萝莉呢！
皮厚心黑老男人万一真捅了那层窗户纸，婶子大娘们彪悍自己也无能为力！
门帘外，是婶子大娘们越来越响机关炮似大嗓门。
婶子大娘们都被有对象这仨字惊住了，也没人注意到炕头上仨老太太奇异表情。
“哎呦，翟小子已经有对象了啊！那姑娘是哪里人？提亲去了没有？准备啥时候结婚啊？我说你小子，这回咋不带着人一起来咱们清河湾呢？”
村长婶子机关炮似大嗓门，又是突突突好一阵问，中间都不带歇气。
翟耀辉回答慷锵有力，也不知道说给谁听，“这次就是准备提亲！至于什么时候结婚，会！到时候，我一定带她来！”
门帘后，对翟耀辉有所了解杨月，听清清楚楚，忍不住替芽儿脸红。
至于芽儿，嗓子慢了一个节拍，被一口冷气给憋住了，咳咳咳好一阵咳嗽。
门帘外，翟耀辉嘴角含笑。不着痕迹朝自家老太太挤挤眼，奶奶啊，为了您乖孙媳妇，您可一定要帮着镇场子！把我把您乖孙媳妇抢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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