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番外之左煦

举世清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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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一个被命运诅咒的人。

    十三岁以前,他曾是天下人仰视的天之骄子。那时父皇尚在人世,犹记得父皇拍着他的肩膀,一脸满足的说,“煦儿,你聪明而坚韧,勇敢而果决,你注定是为天下而生的!”

    那时,他还有母亲,她看他的眼神总是慈爱而关切,她说“煦儿,别太拼命了,身体要紧。”

    是了,他还有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封念茹。她貌美而张扬,天真而任性,就像一束光与他的人生交融。他曾暗暗发誓,即便他日后登基,此生仍只娶她一人。既得之,便永不相负!

    大概,是他的人生太过美满,惹怒了老天,所以从十五岁那年开始,他美满的人生戛然而止。

    母亲遇刺的第二年,父皇薨逝,那时坊间便隐隐有关于他“天煞孤星”命数的传言,将父皇母后的离开归责于他,他只觉气愤,却并不相信。

    及冠之年,迎来大婚,他一心求娶封念茹,却在昭告天下后,迎她入宫时,得知她悔婚的消息。

    他惊讶、他困惑,他不懂那个明明已经与他山盟海誓的人,那个让他不惜与朝臣对抗,终生不纳妃的人,为什么忽然变了性情,铁了心。

    他想问清楚,可是圣旨已下,若当日无人入宫,整个皇室都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他只能压下疑惑,让封家另一位姑娘顶替,他想,等此事一过,他问清缘由,再换回来也不迟。

    然而不过三日,那女子莫名溺毙在荷花池,也就是从那时起,有关他命数的呼声甚嚣尘上,遍及整个安国。

    他真的如此吗?克父母,克妻子,一生孤独?

    他开始怀疑,就在他游移不定之际,是他的老师高卓站了出来,坚定地选择相信他,他说世间有许多偶然,如果想要证明,不妨再娶一人。

    他自是不敢让封念茹冒这个险,便请老师代为找寻一位自愿入宫的女子,却不想,大婚当日,她离奇失踪。

    连老师也慌了神,悄悄请大师入宫,也正是这个大师,证实了一切。

    天煞孤星!他,注定孤独一生。从那一刻起,他开始相信命,也认了命。

    他再无男女之念,只一心一意想要指点江山,一统天下。

    直到,遇到她。

    初见她,是在董府的花园里。那时,她似乎在等什么人,找不到书房的他就那样不期然地与她相遇。

    才不出众、貌不惊人,不过一普通至极的女子,起初他并未注意。

    于是,他问董府书房怎么走。

    也只这一句话而已,便让他发现,原来祁国女子如此聪颖!

    她猜出了他非祁国人,甚至猜到了他来董府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知道的实在太多,以致于他生了杀意。

    那个每每让他想起仍会后怕的念头,若不是她机智自救,这天下,便再没有她。

    许久之后,当他以特使身份觐见祁皇时,他方才知道。就是那个他未曾注意的女子,就是那个他险些要了她性命的女子,竟是大祁皇后!

    安祁两国女子争奇斗艳,她却只坐在一旁抚琴,她实在太过安静,若不是他有心注意,几乎可以轻易的忽略她。

    然而,随着琴声高扬,她似乎换了一个人,变得张扬而有欲求,仿佛积攒了多时的情绪忽然爆发,仿佛想要冲破牢笼,冲向偌大的天地一般。

    自始至终,祁皇一直看着她,忧虑而紧张,仿佛生怕她消失一样。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祁国帝后关系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祁皇在乎她,甚至远超过他自己的预料。

    多好的机会!

    只要祁皇有在乎的人,只要他在乎的人可以为她所用,得到祁国,指日可待。

    他长于算计,他知道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祁国可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收入囊中。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一直是他的立世法则。

    然而,他料到了许多事,却终究没有料到,有一日他会泥足深陷,不能自拔,却又甘之如饴。

    那个风雪加交的冬季,她一身嫁衣站在他面前,风扬起她的秀发,她俯身为他吸毒血的样子,说不出的妖冶艳丽,那一刻,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祁人皆道祁后温婉贤良,只有他知道,贤良的外表下,她有一颗自信、张扬而又不受拘束的心。

    这世间女子,他只佩服她。她的豁达,她的大气,她不输于任何男子的度量,让他只剩下叹服。

    他两次欲杀她,她却因他是安皇,不顾个人危险,而屡屡救他性命,这是她对祁国的忠;

    明知祁皇危险,她不顾艰辛,执意回祁拯救顾家,这是她对家族的孝;

    身在高位,她不曾以势压人,处于低谷,她也不曾谄媚逢迎,她一直以一种淡然地心态面对着许多人,这是她的仁与礼。

    佳凝病重,她不顾个人安危,毅然赴安,这是她的“义”。

    如此大仁大义的女子,让他越接触,便越是钦佩,越接触,便越想要靠近,便越身不由己。

    总是忍不住想要拉拢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挽救她,时间久了,他几乎忘了,他到底是为了夺下祁国,还是只为了她。

    他本是被命运遗弃的人,他本没有爱人的资格,可是他的心总是支配着他的行动,让他一次次去找她,一次次地用各种理由劝她留下。

    直到一件事的发生,终是让他彻底失去理智,让他最终承认自己的堕落。

    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命数,在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刻,他转过身,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也在看着自己,不是怜悯与同情,他也不需要怜悯与同情。相反的,她的目光是全然的信任,仿佛在告诉天下人,他的命数不值一提,他本没有错!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终究是晚了一步,而她,明知祁皇的用心,也不肯给他半点机会。

    他囚禁她,她便想方设法地逃走,他让她留下,她便果断地拒绝。她一直冷眼旁观着一切,看他挣扎,看他堕落,看他为了她黯然神伤。

    其实不怨她,一直以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一切的一切本就与她无关。

    她终究回了祁国,没有半点留恋。

    他日日守在皇宫里,走遍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想,也许这样,他就能更靠近她一些。

    直到,清荷找到他。

    清荷看着他的眼睛,情真意切,“初入宫中时,奴婢曾仰慕过你一个男子,为了那个男子,多年来,奴婢虽思念双亲,仍不愿出宫。他为世人所避,他太孤寂,奴婢心疼他,所以奴婢愿意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守护着他。”

    “皇上,奴婢知道奴婢身份低微,然奴婢爱慕皇上之心天地可鉴。”

    彼时,他正躺在顾婉卿曾经趟过的床榻上,感受着她的每一缕气息,听闻此言,他便问道,“不是隐藏得很好吗?今日为何想要说出来?”

    她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曾发誓不再娶安女子,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而已。

    他这样问,清荷心思通透,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低着头,回应道,“奴婢一直觉得配不上皇上,可是祁国皇后临走前曾告诫奴婢,如果我不看轻自己,没有人可以看轻我。”

    你不看轻自己,没有人可以看轻你。

    这样的话,像顾婉卿的风格。一直以来,她的骨子里都带着天然的傲气,绝不会为了世间俗物轻易低头。

    可是,清荷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很久以前,当他意识到他的生命中再也不能没有顾婉卿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如果不是她,任何人都不行。

    可如果是她,他的命数也不会允许。

    那么,就安静地守护吧,默默地看着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不再有过多的奢求。

    那支顾婉卿扎进马臀让他逃离的发簪,他一直收在锦盒里,他小心地拿出锦盒,取出那支发簪,摸索着里面的纹路,就像她就在他身边一样。

    她需要他,他知道。还有什么可迟疑的呢,那就出发吧!

    同出尘一起乔装来到祁国,为避免被人发现,他便一直呆在素琪那里。素琪是他的眼线,也是在祁国卖艺不卖身的歌姬,所以他在这里,并无人注意。

    何况,风月场,向来是消息海,想要知道朝中脉络,在这里会有许多意外的收获。

    本是想默默地为她铲除拦路石的,可一旦到京都,却总是无法控制自己去想她。明明近在咫尺,隔着一道宫墙,却又像远在天边一样。

    终是得知她要出宫狩猎的消息,他便混入猎场,结果,他亲眼看见她从马背上摔下,亲眼看到凌亦辰抱着她焦急地离去,那一幕,刺痛了他的眼睛。

    一再地告诫自己,他的身份,一再地提醒自己,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可是,在她面前,所有的努力都土崩瓦解了。

    得知她要回顾府参与顾青耀之事,他心中担心,便只得强抢她来,本意是想提醒她注意安全,结果却轻易让她看穿了自己。

    于是,他的担忧,连着所有的酸楚,都忍不住倾泻而出。

    “即便凌亦辰爱你如当年,你也不再留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