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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丞相老爷捎话过来，让您不要听大夫人的，切勿参与此事。皇上两年的时间就扳倒了董家，如今谁也拿不稳他的脾气，您可千万不要为了救清夕小姐，害了您自己呀！”青瓷代顾相嘱咐道。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如今明哲保身才是要紧，至于已经嫁出去并且毫无价值的女儿，显然不在顾相考虑范围内。
一如董家若事成，她这个长女的生死也必然不在考虑范围内一样。
“皇后娘娘。”不知何时，罗敏敏已然清醒，扶着肚子看着站在门外的她，“您又救了妾身一命。”
顾婉卿微笑，“惠妃平安就好。”
“皇上驾到”，长乐宫门处，宫人在门口通传。
随即，凌亦辰身着明黄龙袍踏着大步而来。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今日的他昂首挺胸，器宇轩昂，阳光下，他的眉宇间尽是扬眉吐气、意气风发，仿佛江山天下尽在脚下。
他的确应该骄傲的，两年的时间倾覆董家势力，这里面有他的勇敢与睿智，也有他的隐忍与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一路走来，荆棘弥漫，可是他终究是走过来了。
“妾身参见皇上！恭喜皇上君威重树。”顾婉卿与罗敏敏屈身下拜，齐声道。
凌亦辰大笑着，比任何一次都要爽朗开怀，无所顾忌，“皇后请起。”
扶顾婉卿起身，仔细打量着她的上上下下，见她一切如旧，终究庆幸，“皇后没事就好。此次扳倒董家，皇后功不可没，朕已封皇后的亲生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皇后还有别的请求，朕可一并满足你。”
他是真的想要奖赏顾婉卿，不仅因为她曾经的相助，更因为这个雨夜，那个拿着匕首决然守护着整个后宫的娇小身影，那般耀眼！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一个皇后！
没有人比她更可以做好一个皇后！
然而，顾婉卿并不觉得高兴，封母亲为一品诰命，从此大夫人便不敢苛待于母亲，这的确是不小的封赏，然而木秀于林，，她终究是害怕。
正欲劝凌亦辰收回成命，却听他忽然惊疑道，“惠妃也在这里！”竟像是才发现她！
“你有孕在身，要多注意休息，切莫到处乱跑，动了胎气。”凌亦辰继续道。
罗敏敏一直努力地睁大眼睛，她扯动唇角，似乎想要微笑，却终究神情僵硬。喉咙涌动，她咬着牙关，终是道，“妾身遵命，妾身这便回兰林殿。”
从顾婉卿身边，转身离去，分明有泪珠滑落，伴随着清风，淹没在尘埃里。
凌亦辰仿佛并未察觉到罗敏敏的黯然神伤，引顾婉卿入殿内坐下，响起昨晚，忍不住感叹，“皇后柔弱之姿，却英勇无畏，让朕着实惊叹。”
顾婉卿并没有时间与他谈论胜利者的感言，只是道，“皇上，妾身有一事……”
“皇后知道吗？当你挟持着太后、率领宫中众人出现在朕面前的那一刻，朕的第一感觉并不是赞叹，而是后怕，如果中途有任何差池……”
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婉卿，就那样一直看着，像看着一个来之不易、险些破碎的珍宝。他握住她的手，那么紧。
“婉卿，你是朕的皇后，真好。“
顾婉卿被禁锢在凌亦辰的怀里，动弹不得，却并不排斥。他的怀抱很暖，很结实，可是头一次，会让她觉得踏实。他的眼睛那么真挚，他的双眸只有她，顾婉卿甚至不敢再看下去，她怕一不小心，就会被吸了进去。
这便是，两情缱绻吗？心头渐渐温暖，原来，她的血液并未完全冷却。
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些，顾婉卿从凌亦辰的怀抱里仰起头，“皇上方才说妾身的请求，皇上可以满足，妾身确实……”
“嘘！”他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制止了顾婉卿的话，随即邪魅一笑，“朕知道皇后的请求是什么，你放心，令妹并未被发配，已被朕另行安置了。”
心，终究是放下，然而，“妾身仍有一个不情之请。”
“是董元昊，臣妾恳请皇上饶他一命。”
瞳孔微缩，凌亦辰放开了顾婉卿，所有旖旎瞬间消弭，他问道，“何故？”
顾婉卿如实回答，“古语有云，不知者不罪，董恩成所行之事，董元昊从未参与，甚至从不知晓，昨夜阵前他以性命相劝，足可以说明这一点。昨夜，若无他沿途相护，以妾身之力，绝无可能带领大家全身而退。妾身以为，董元昊一事，可以功过相抵。”
凌亦辰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皇后认为，他作为董恩成之子，可以不必承担罪责？”连语气也冷到骨子里，分明是疑问，却更像是一种威胁，仿佛只要顾婉卿多说一句，他必让她后悔今日所言一般。
德荣站在门外，里面的字字句句，他听得清清楚楚，他听出了凌亦辰语气里的冷意，可他更了解顾婉卿的为人！
“皇上，刚听青瓷说，皇后娘娘从昨晚到今日一直未曾进食，刚刚还说头晕呢，您也一天没吃过一口东西了，奴才已让御膳房备了早膳，现在可否传膳？”
僵硬的气氛，因德荣这句话，似乎缓和了一些，凌亦辰也并不打算闹僵帝后二人本来已脆弱到不堪触碰的关系。
“传吧，你这么一说朕才发现，当真是饿了。”
人已迈向餐桌，第一步尚未落地，顾婉卿声音已起，“妾身以为，可以功过相抵！”她重复着，字正腔圆。
等候在外的德荣重重地叹了口气，到底是没避过去！
凌亦辰一拂衣袖挥退正要依次进入放置早膳的宫人，再回头时，声音已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即使他的父亲逼死了朕的父皇、毒杀了朕的皇兄，皇后也以为朕可以放过他吗？”
所有的罪孽都属于董恩成，的确与董元昊无关，顾婉卿认准了这个道理，便轻轻点头，“是。”
“可是怎么办呢？”凝视着顾婉卿，声音愈加危险，“圣旨已下，君无戏言。不管你和他什么关系，不管你怎样考虑，他必死无疑！”
顾婉卿明显听出了凌亦辰话中深意，原来当年陈佳好所言，他虽未追究，却到底还是上了心。那个误会，就像一条隐于暗处的毒蛇，只要看到她与董元昊有一丝牵连，便会瞬间伸出毒牙，置人于死地。
那么那个在被幽禁的岁月里，他欲掐死自己的夜晚，想来也是他信以为真了吧，如果没有顾家权势，如果董家已经根除，是不是那个夜晚，她就已不复存在？
他是皇上，她是皇后，他不允许她的人生有一丝污点，即便那只是个谣言。
顾婉卿在心底终究长叹，董元昊救过自己，她欲相救，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理由，一个她甚至不知如何解释的理由，使结果适得其反。
“那么，妾身请求送他一程。”顾婉卿道。
此言既出，她与凌亦辰的一切就此尘埃落定。他当日所谓的琴瑟和鸣，再无嫌隙，终究是一个美好的念想罢了。
天，昏暗而清冷，顾婉卿驻足，才忽然响起，又是一年立秋。
正如凌亦辰所说，君无戏言。顾婉卿请求送董元昊，他虽恼，终究还是应了。所以眼下，顾婉卿才可以出现在这重兵把守的偏僻之地，而青瓷跟在她身后，手里是一个杯盏，一壶清酒。
“皇后娘娘吉祥！”把守侍卫纷纷请安，其中一人道，“皇上吩咐，皇后娘娘仅可在里面待一盏茶的时间，皇命在身，还请娘娘莫要让属下等为难。”
顾婉卿挥了挥手，“开门吧！”
里面幽暗而阴冷，敞着门，才能勉强借着亮光看清董元昊身处何处。眼下，他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蒙着双眼，静待死亡。
他面目平静，神情坦荡，甚至还有即将赴死的轻松与从容。顾婉卿不由感叹，顾清夕所嫁之人到底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也是她的福气。
抬起手，示意青瓷被清酒放在茶几上，示意她在外等候。顾婉卿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然后关上门，只留自己与董元昊。
董元昊分明也察觉到屋中异样，他微微侧头，问道，“是来送我上路的吗？摘下眼罩吧，我想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顾婉卿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去解开蒙住他眼睛的黑布以及束缚他手脚的绳索。
她说，“董元昊，你救本宫一命，本宫未能救你，终是有负于你。”
眼睛尚未适应久违的光亮，然而当听到顾婉卿的声音，董元昊整个人都惊在原地，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待看清来人，惊喜道，“皇后娘娘。”
他的声音是颤抖的，非害怕，而是明显的激动，这让顾婉卿轻轻蹙眉，不知此时此刻，他喜从何来。
“娘娘不必内疚，父亲所行之事，我并非全无感觉，却没能及时阻止，今日能落个全尸，也算求仁得仁。”他微微笑着，有着直面生死的豁达。
顾婉卿只是无言，此时此刻，她也不知还可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