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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王氏并没有多大反应，脸上神情更多的还是木然。
钱老爹放下书，蹙着眉头打量了王氏一番。
王氏并不跟他对视，眼神散乱没有焦点，口中呐呐地道：“钱睿，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知道的……”
钱老爹被他这魔怔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书。
正好这时年大娘也已经赶来了，钱珠儿已经同她说王氏看着不正常，因此她进了屋也不犹豫，上前就扣住了王氏的肩。
王氏也不回头，依旧盯着钱老爹念叨着：“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钱珠儿没有进屋，就是在外头也听的浑身鸡皮疙瘩。王氏这模样就跟祥林嫂差不多了，不说听不得劝，怕是连人话都听不见去了。
不过好在有年大娘在，王氏也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只要不弄的场面太难看，引起村民的注意就好。
钱珠儿最终还是没进屋去，而是脚下打转，把在堂屋里探头探脑的钱宝儿等人赶回了他们自己屋里。
钱进刚受了伤，唐氏在家里照顾他还来不及，自然是无暇分身来看顾钱家的。
钱珠儿略一思忖，还是出门去找了人。
这种事当然要找信得过的人，钱珠儿的第一反应就是邱荣。
说起来也挺不好意思的，她虽然不喜欢邱荣，可仗着邱荣对原主的喜欢，还是免不了麻烦人家。不过再想想，这麻烦说到底也是钱家的，并不是她自己本身的，心里就好受了一些。
眼下正是打水的时辰，钱珠儿知道邱荣每次打水都会刻意从钱家门口经过，她就在门口稍微站了一会儿，既是等邱荣，也是怕有人路过听见里头一些动静。
幸运的是，她没有等多久，邱荣就挑着扁担出现了。
钱珠儿喜出望外，赶紧跟他招了招手。
邱荣也心领神会，环顾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才站的稍微近了些和她说话。
钱珠儿也不拐弯，开门见山地道：“芮姐姐如今可还在家？”
邱荣点头，“姐姐前几天刚回了婆家，但这两天正好又回来了。”
邱芮怀了孩子，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心里着实放心不下家里的老爹和弟弟，她婆家也算宽厚，就任她又回了娘家。
钱珠儿心里也不大过意地去，邱芮坏了孩子，让她来回奔走确实麻烦。
邱荣看她不说话，又继续道：“姐姐比我早些出来，去溪边洗衣服了。我过去跟她说一声，马上就能过来。”接着就加快了步伐，往溪走去了。
钱珠儿在门口站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邱芮就已经捧着木盆过来了。
她身形丰腴，面色红润，看起来比之前更圆润了几分。
钱珠儿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道：“也是麻烦姐姐了，让你这样重的身子还来回走。”
邱芮不以为然地道：“瞧你说的，就多走两步路而已，在家里什么活都做得，这几步路我还真没看在眼里。”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里走，钱珠儿立刻把王氏又上门的事跟她说了，又补充道：“不敢劳烦姐姐做什么，只是这事到后面指不定发展成什么样儿，只是希望姐姐能在旁看着，日后若是传出了什么不好的话，姐姐也能给我们做个证。”
邱芮听说王氏又上了门也是瞠目结舌，上次王家兄弟来给她拉嫁妆的那次，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满村的流言蜚语，真是什么脸面都丢干净了。这日居然又上门了……简直是什么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钱珠儿和邱芮刚走到院中央，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子尖叫声，两人都是吓了一跳，赶紧往东屋走去。
而屋内，钱老爹已经跟王氏说清楚，其实他早就托人把休书给了她兄弟。
本来魔怔了似的王氏却忽然发起了疯，哭叫着要往钱老爹身上扑去，却被年大娘反拧了双手而不能挣脱。
钱珠儿一进屋就看到她疯癫成狂的模样，这时候也不让邱芮进去了，怕惊动了她的胎气。
邱芮笑了笑说“哪有这么娇贵，这点场面就能把孩子吓到了？”然后拨开了钱珠儿，抬脚进了屋。
钱珠儿虽然两辈子加起来年纪不小了，但是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场面，一时也有些没了章法。
倒是邱芮处变不惊，进了屋先是问了钱老爹，开了衣柜找了一条旧床单，三下五除二地撕成了长条，然后就扔了一头给年大娘，两人手脚麻利地把王氏给捆了起来。
钱珠儿在旁看的目瞪口呆，一眨眼的功夫王氏就被捆了个结实，动弹不得了，邱芮就再团了一块床单的碎步，直接塞进了她嘴里。
王氏这下是哭叫也没有声音了，口中只有“呜呜”的叫声。
眼看王氏终于消停下来，年大娘跟邱芮都是松了一大口气。
邱芮又对钱珠儿道：“我那弟弟现在肯定在门外候着呢，你去让他雇辆车，咱们把她送回去。”
钱珠儿点了点头，疾步往外走。
这一出院子，就正好看到王家兄弟已经过来了。旁边还跟着多日不见、也颇为狼狈的柳栀。他们的身后是放心不下，而跟着进来的邱荣。
话说王氏不见后，柳栀心中着急，无奈两个舅母不管不顾，她又自矜身份，不愿意独自出村寻找他娘。所幸没多久，王氏兄弟就值完了夜，从镇上回来了。柳栀就连忙把她娘的反常之处一五一十地跟两个舅舅说了。
王氏兄弟一听，也来不及坐下休息，当即就带着外甥女从王家村赶了过来。
要说这休书，其实早就到了他们手上。但前几日他们东家府上刚有喜事，他们忙的脱不开身，也就没想着特地为这样一封已经板上钉钉的休书而特地赶回来。再者就是他们也知道王氏回去后，精神状况不是很好，一直有些神神叨叨的，他们不想用休书刺激她罢了……可谁知道竟会出今天这样的事？！
王氏兄弟见钱珠儿脚步匆匆，心里也猜到是他们的妹妹上门来给人添堵了。
两方人遇见也不多话，钱珠儿伸手往东屋一指，道一声“请”，王家兄弟便很自然地往东屋去了。
屋里，王氏被捆了胳膊，捂着嘴，被年大娘和邱芮一左一右地按着坐在炕上。钱老爹则是仍然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只是此时已然没了看书的兴致，正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王氏兄弟虽然知道这件事是自家妹妹做的唐突，可进屋看到王氏受制于人，两人的脸色也都不好起来。
柳栀惊叫一声，扑过去抱住王氏就开始哭。
王氏扭动着身体，口中“呜呜”之声不绝于耳。
柳栀一边哭一边开始解王氏身上的床单，年大娘本想阻拦，被钱珠儿打了个手势拒绝了。
屋内人多口杂，钱珠儿怕邱芮动了胎气，就招呼她到外头候着。
邱芮自觉是做惯了粗活的，这么点动静还伤不了她。不过说到底这也是钱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听着也不方便，遂听了她的话，去堂屋里候着了。
而年大娘，就被钱珠儿招到了跟前，说起来钱珠儿也是有些害怕王氏发疯的，但是有年大娘在给她壮胆，总算好些。
那头王氏一被解开，就一把推开了柳栀。
柳栀没想到她娘会这样做，丝毫没有防备，被她猛然一推就跌坐在旁，头还差点磕到炕上。
王氏推了柳栀并不去看她，反而又是尖叫着扑向钱老爹。
王家兄弟不忍看到她这疯样，上前一左一右地钳制住她，王氏尖叫踢打，各种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别说钱家人和年大娘在旁看着觉得滑稽讽刺，就是王氏兄弟自己都觉得后悔让柳栀解了她的绑。
柳栀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脚步踉跄地扑到王氏身上，哭喊道：“娘，你怎么了？你看看我啊！我是栀儿啊……”
王氏置若罔闻，只胡乱扭动身子想从王家兄弟的手下挣扎开，脸上的神情疯狂，眼神怨毒，已然是一副疯魔了的样子。
钱珠儿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就怕王氏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
柳栀也是苦的情真意切，但她们母女二人，头发散乱，衣饰凌乱，看起来狼狈极了，再想到这几件事都是她们母女惹出来的，连王氏兄弟都没有心生怜悯了。
这样大喊大叫终是不好，年大娘就又从炕上的传单条上撕下一块，团了团塞到了王氏嘴里，屋内这才终于安静下来。
王氏兄弟也无颜在钱家多说什么，他们又把王氏给捆了起来，然后朝钱老爹一作揖，道一声歉意，就准备带着王氏回去了。
他们一行人徒步而来，这样回去总是不好看。
钱珠儿就让他们等了等，她自己拿了十几个大钱去给了邱荣，拜托他找辆车来。
邱荣应下，没多久就赶着牛车过来了。
因为怕被人瞧见，他只租了车，没有带人过来，钱珠儿心头一热，顿生感激感动。
王氏兄弟又对钱珠儿道谢了，先让柳栀陪着王氏上了车。
钱珠儿缀在他们身后，又从身上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放在了车辕之上。
王氏兄弟自然不肯收她的银子，钱珠儿道：“后娘在我家时日虽不长，好歹也有过朝夕相对的情分。她虽有心置我于死地，我却不忍看她如今这模样。钱袋里并没有多少银钱，全让我们一片心意，两位舅舅回去后给她请个好大夫瞧瞧吧。”
一番话说得王氏兄弟满面羞愧，再三保证不会再闹出这样荒唐的事。
送走他们一行人以后，钱珠儿对着邱芮姐弟自然是要感谢一番。
邱芮同她笑道：“妹妹不必这样见外，咱们两家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家里还有事，这就先回去了。”说着就拉着还站在一旁看着钱珠儿憨笑的弟弟走了。
人都走后，钱珠儿和年大娘一起收拾东屋。
钱老爹依旧坐在窗下不说话，屋里安静极了。
最后，钱老爹悠悠地叹息道：“人有了执念，竟然能疯魔到这种地步。”
钱珠儿也是不胜唏嘘，王氏从前也总算精明强干，是料理家事的一把能手，谁能聊到她会有这样一天呢。害人之心，终不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