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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当天晚上，钱珠儿放心不下，披了衣服去了他爹的屋子外头。
果然就听到他爹连绵不断的咳嗽声，而且是怕声音传出来，用手捂着的那种声音。
她在墙根底下站了一刻钟，钱老爹就那么断断续续地咳了一刻钟。最后她还是没有进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钱珠儿就起身了。
她爹那么忍着咳也不是个事儿，她得去镇上请个大夫来瞧瞧。
虽然这事儿也能拜托到村里的人家去，可王氏负气出走，他们钱家连个能出去抓药请大夫的人都没有，钱珠儿不想被人瞧去这些。
有了上次一个来回的经验，她也算认得去镇上的路，轻车熟路地围了面巾，又把露出的上半张脸抹的黑了些，钱珠儿跟睡得迷迷糊糊的钱宝儿交代了一声，就拿着上次剩下的银子就出门了。
她一路上没敢歇，天刚大亮就到了常去的那家药铺。
许大夫看到她也是吃惊，听她说是来请出诊的，拿着医箱、带了些常用药材就跟她走了。
许大夫年事已高，钱珠儿自然不能让人家跟着自己走路，花了二十个大钱雇了牛车，一路坐车回了村。
许大夫虽然年纪够当钱珠儿的祖父，并不用避嫌，却也规规矩矩地和车夫一并坐到了车辕上，让钱珠儿坐车里。
钱珠儿对他是谢了又谢。
钱老爹咳的一晚上没合眼，这日就不太起的来床了。
许大夫把过脉以后，说他是肝火旺盛，思虑过度，引了旧病，临时得改药方，钱珠儿还得陪着再回去拿药。
于是钱珠儿又坐车牛车跟许大夫回去了。
许大夫也是厚道人，虽算是出诊，却只收了普通出诊费的一半。
钱珠儿抓完了药，上次剩下的一钱银子也花完了。刚才从家里来的匆忙，竟没想着多带钱。
只是按她的个性，也是不会舍得再坐车的。
有了上次被乞丐尾随的经历，钱珠儿这次抓到药没多留，直接就往回走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出城，她就感觉到自己被跟上了。
那种像食肉动物注视猎物的视线，让她很不舒服。
她一路加快脚步，并不敢多待。
这日天气也并不好，阴沉沉的，随时要下大雨的样子。
因此路上人并不多，即便有那么一两个也都是行色匆匆。
钱珠儿越走越心慌，最后已经是拔腿快跑了起来。
可到底是女儿家，没出一里地就慢了下来。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靠近，她几乎是快绝望了……
可突然的，一只手从旁边的树丛里伸了出来，抓住了她一条胳膊就把她给拽进去了。
钱珠儿一时蒙住，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星子一般的眸。
那双眼睛干净极了，让人见过就难以忘怀。
钱珠儿一下认出它属于那个她曾经给了四个油饼的少年。
少年还是上次那番脏兮兮的模样，此时它竖起拇指到嘴边，对这她比了噤声的动作。
很奇怪的，钱珠儿居然选择了相信他，就这么安静地待在了他身边。
没多久，就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靠近。
钱珠儿下意识地抖了下。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身旁的少年却忽然从树丛里一跃而出。
“又是你这臭小子！”一人骂道。那声音听着竟有几分耳熟，再联想到他说的话，钱珠儿就可以断定这是上次那个尾随她的乞丐。
那乞丐上前推搡了少年一把，少年还是嘻嘻笑着，只是摇头，也不说话。
“又是你这臭傻子！说！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大姑娘走过？”
少年不答话。
那乞丐就对旁人说：“你们先往前追追看，我在这儿盯着这个傻子，难得的一只肥羊，可不能就这么跑了。”
其他两人就往前追去了，很快就无功而返。
那乞丐恼羞成怒，对着那少年就是一通没头没尾的打，“又是你这傻子坏我的事！要不是你拖住老子！那小娘子能跑了？！”
少年一言不发，连呼痛也没有。只是那拳脚相加的声音，却全都一声不落地穿到了钱珠儿的耳朵里。
过了大概一刻钟，钱珠儿都怕那少年就这么被活活打死。
当她鼓足勇气拨开树丛想要钻出去，那少年脸正好对着她的方向，此时却奇异地感受到了。钱珠儿很明显地察觉到他在向自己摇头。
好在没过多久，那些人就打累了，骂骂咧咧地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眼前在他们看来痴傻的少年，会将他们要找的钱珠儿藏在眼前。
他们一走远，钱珠儿赶紧爬了出来，因为蹲久了腿麻了，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那少年身旁。
“你还能走嘛？”她哽着嗓子问。
接下来就是很长的一段沉默，长到钱珠儿都想哆嗦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那少年才睁开眼睛，朝他点了点头。
钱珠儿一摸脸，全是泪，此时只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便把少年架起来，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刚到村口，钱珠儿看见了刚出村的邱荣，赶紧让邱荣搭把手。
邱荣一看那鼻青脸肿的少年，也没多问，一下子扛起少年，就往钱家的方向去了。钱珠儿赶紧跟上。邱荣健步如飞，钱珠儿小跑着才跟上，沿路也遇上不少的村民，但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垂着脑袋毫无反应的少年身上，反而没去想他们三人是如何凑到一起的。
到了钱家，邱荣扛着少年进了屋，将他放到堂屋的长凳上，钱珠儿从后头跟上，拼了几条长凳，让他扶着少年躺下。
钱宝儿和钱小富看见少年都是吓了一跳，赶紧拉着钱珠儿问她有没有受伤。
钱珠儿摇摇头，只是简单地说自己出城遇上了乞丐抢钱，这少年救了自己。
钱宝儿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那姐姐你身上疼不疼？”
钱珠儿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都说我没事了，只是你再哭，姐姐就心疼了。”
钱小富就往他两个姐姐中间一钻，往他二姐的方向屁股一顶，给自己挤出了一个站的位置，“我看大姐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就去找邱荣哥哥了。”
钱珠儿点了点头，此时也来不及跟他们细说，让邱荣先坐着喝口水，她去东屋找钱老爹拿银子了。
钱老爹听说长女差点遇上祸事，也是一阵的心惊肉跳，随即便拿了一两银子给她。
钱珠儿就出来把银子交到了邱荣手上，拜托他务必去镇上再把许大夫请过来，并让他买一些上好的伤药过来。
邱荣二话不说就应了，拿了银子说一声“放心”就走了。
钱珠儿是有一些照顾伤员的经验的，但这时没有现代的药水胶布，她多的也做不了，只能打了水给少年擦拭伤口。
他也不知道在外头流浪了多久，头发都已经结成一条一条的，散在脏兮兮的脸上。
钱珠儿将他头发都先扎到脑后，拿了毛巾给他擦脸。
那少年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晕了过去，她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脸都擦了一遍，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
钱宝儿和钱小富也是真真的受了惊吓，一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给少年擦洗的时候，他们就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少年。然后就是抢着给钱珠儿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