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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钱珠儿也不想跟王氏母女多待着，没吃完就放下了碗去了东屋。
屋里钱老爹还跟钱小富面对面坐着，只是今天钱小富明显就吃的特别慢，都这么一会儿工夫了，面还没动几口。
钱老爹跟钱珠儿笑笑，“她回来了？”
钱珠儿点点头，说：“我一会儿带宝儿和柳栀去溪边洗衣服。小富今天也能出去玩了。”
钱老爹知道这是长女在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也面的他们又吵起来，在小辈面前难堪。
钱老爹也不像拂了她的一片好心，就笑着打趣钱小富道：“听到没，别磨洋工了，快点吃完，准你去找二宝他们玩了。”
钱小富“哎”了一声，跟刚才的没精打采判若两人，抄起筷子没几下就把快糊掉的面条捞干净了。
钱珠儿跟钱老爹说完就去院子了，钱宝儿正在清理水缸。
这时候喝的水都是溪水，没有什么过滤措施。
很多时候打回来的水里都有沙子和小石子，钱珠儿就经常清理水缸。
不过她个子是三个同辈女孩里最矮的，那大水缸她探进去半个身子才能勉强碰到底，有两次差点一个倒栽葱把自己弄进去。后来钱宝儿就揽下了这活儿，不让她姐姐碰了。
钱珠儿拿木盆装了要洗的衣服放到一边，然后去招呼柳栀一起去洗衣服。
柳栀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却也不好说什么。
她们这么大的女儿家，已经应该帮着家里干活了。家里钱宝儿揽下了体力活，其余活计又是王氏在张罗，钱珠儿就在家里洗洗刷刷的，有时候也会在在灶上忙，说起来也只有她做的最少，不过就是洗洗她们母女俩的衣服被单。
只不过方才闹了不愉快，柳栀此时跟她们出去的时候就板着脸，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钱宝儿用扁担挑着两个水桶，行走间就不自觉地摸自己头上的绢花。
柳栀见了就嗤笑道：“不就是一朵破绢花，也不值几个大钱，这样子宝贝的，就怕别人看不见怎么的？”
钱宝儿就说：“才不是！我是怕干活的时候把它掉了！”
柳栀又是笑，“就说你没见过世面，这有什么的，我娘妆奁里还有金簪子呢，都没你这么宝贝的。”
钱宝儿还想说什么，钱珠儿就已经走到她身边，给她拢了脸颊边的碎头发到耳后，她就乖乖地闭上了嘴。
她这妹妹本来嘴就笨，说多错多，被自家人说说那是逗趣儿，在柳栀这样心存敌意的人面前，那就是被欺负了。
不过话说回来，柳栀再张狂，到底也不是正宗的钱家人，最多也就说话时候夹枪带棒的，也翻不出别的花。你越理她，她越起劲。
很快到了溪边，钱宝儿要去上游打水，钱珠儿当然陪着去。
柳栀不想跟她们一起，就留在中游洗衣服了。
只剩下姐妹两个了，钱珠儿就跟噘着嘴的钱宝儿说：“好啦，别不高兴了，姐姐已经想好了，咱们今天做回锅肉吃好不好？”
钱宝儿马上就被吃的勾起了兴趣，“‘回锅肉’是什么啊？”
钱珠儿一时语塞，这是道常见的川菜，在现代随处可见，但此时消息闭塞，不同的菜系也只有当地能品尝到，更别说她们这种生活在乡下的了，钱宝儿没听说过也是正常。
好在钱宝儿也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脸上的不高兴也被笑容取代，开始卖力地打水了。
打完水，钱珠儿陪着她姐姐去中游洗衣服。
此时柳栀已经不在那里，想来应该是自己先回去了。
姐妹俩也不以为意，反正柳栀的小姐脾气她们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这条小溪贯穿整个村子，大部分都是打水的少年郎和洗衣服的姑娘家。
乡下地方没有那么多讲究，许多互有情意的少男少女，都会趁着这个时候多看心上人两眼。
钱珠儿的一盆衣服洗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邱芮。
邱芮见了她就上前打了个招呼。
钱珠儿再往他身后一看，就看到了挑着扁担的邱荣。
邱荣是个身板很结实的少年，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一笑起来，一口大白眼特别显眼。
钱珠儿跟他点了点头，侧身往钱珠儿身后躲了躲。
邱荣也没多说什么，跟她姐姐说了两句就挑着扁担往上游去了。
邱荣走后，邱芮就笑着说：“今儿又是宝儿挑水呀？要我说，这姑娘家做这些粗重活，总是不好。身上手上都被磨粗了。”
她这话明显就是说给钱珠儿听的。
只是还不等钱珠儿答话，钱宝儿就抢着说：“这是我自己愿意干的！而且我也能干这些，别说就这两桶水，再多来两桶我也挑的动！”
钱珠儿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看着自己妹妹。
遇上这么一个真听不懂话的，邱芮也只能无奈地放下了话头，开始说起别的。
有了人陪着她姐姐，钱宝儿也放心了。
家里的大水缸要挑满，得跑个四五趟。
钱珠儿跟邱芮一边洗衣服一边说话，钱宝儿就挑着水先回去了。
邱芮又再提起道：“宝儿妹妹性子憨直，将来肯定也是要你多看顾的。我们一起玩大的，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也是打心眼里疼她。”
说到妹妹，钱珠儿也是眼里带笑：“她这孩子惹人疼，家里都喜欢他。就是小富，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给他二姐留一份。”
邱芮道：“话是没错，可你以后总要嫁人。若是离得远了，你爹身子不好，弟弟也小，你就放心的下？”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婚事，钱珠儿也知道邱荣个好的，也是真心喜欢自己，可让她真的跟邱荣成亲，她做不到。
她毕竟不是原来的钱珠儿，现在以她的身份成为钱家一份子，帮着原主照顾家人还好……这要真是还跟人家的青梅竹马在一起，却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再说她也不想一辈子都弄不清自己丈夫喜欢的哪个钱珠儿。
因此邱芮说这样的话，她也只是略作羞涩地笑了笑，并不接话。
一盆衣服也没洗多久，钱宝儿已经挑了三四趟，到了最后一次挑水的时候。
邱芮自始至终没有套到钱珠儿的话，不免有些失望。
他们这儿的人成家都早，大部分都是十四岁就成家了。又不是城里的金贵人家，还有相看的时候。
钱家大姑娘长得好是四里八乡都有名的，从前过问的人少，是因为她身子不好，一看就知道是个病弱的。乡下人家，媳妇娶回去是要做活的，鲜少有愿意娶个病美人。
可就那时候，他弟弟就已经喜欢上了。
现在人家身子好了，也同弟弟不亲近了。
邱芮真是悔青了肠子，早知道早早地就该把这门婚事订下。但转念一想，一年多之前钱珠儿还病得下不了床，差点给没了，谁敢订这样的姑娘呀。
钱宝儿挑水回去的时候心情很好，还轻快地哼歌了。
她这有事都写在脸上的样子，钱珠儿真是想不发现都难。
“这么高兴，发生什么了？”
“嘿嘿，刚才遇到了秀秀，她夸我绢花好看呢。比她的还好看，我还跟她说我有好几条发绳，她可羡慕了，说下次让我扎在头上让她看呢。”
钱珠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看她一双细长的眼睛笑成了两个弯月牙，心情不由地也变好了，跟着她一起笑了出来。
然而这好心情也没有持续很久。
她们刚到家门口，钱小富就从里头走了出来，一脸‘仿佛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的表情说：“后娘又带着柳栀回王家村了，这回更加了不得，还收拾了包袱呢。”
钱珠儿放下水盆，先敲了他一个爆栗，“你做什么鬼样子？！”
钱小富这才收起那副表情，跟着她大姐往东屋走去。其实他也从外头回来没多久，刚走到篱笆外就听到了争吵声，他站了好一会儿没进家门。过了一会儿王氏母女俩就背着包袱出来了，当时他不远不近地瞄了一眼，看她好像还哭了呢。
后来他也没敢去东屋看他爹，就在院子里等她大姐回来了。
钱珠儿进东屋里一看，屋里一片狼藉，炕上的被子枕头都摔到了地上，茶壶茶碗也都摔了一地，箱笼更是整个被扣到了地上，钱老爹正弯着腰收拾东西。
“爹，你别动。”钱珠儿先把钱老爹按回炕上，然后转头对还愣在原地的弟弟妹妹说：“还傻站着干嘛？宝儿去拿笤帚和簸箕，小富去堂屋给爹倒碗水喝。一个两个都给我看着脚下，别被碎瓷片扎了脚。”
她发了话，被眼前景象惊呆的钱宝儿和钱小富这才有了主心骨，各自忙活起来。
钱老爹看着收拾屋子的子女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钱珠儿也没追问缘由，姐弟三人很快就把屋子收拾妥当了。
钱老爹靠着炕桌，一生又一生地叹息。
钱珠儿让他先休息，午饭的时候再喊他，转头就把钱宝儿和钱小富带出去了。
出了东屋，钱珠儿的脸也挂下来了。
当初王氏进门，那媒婆一看便是收了王氏的钱，对钱老爹又哄又骗，说是将王氏说成了南丁格尔也不为过。
可王氏进门后对她照顾的怎么样，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那些冷掉的汤药，浑身出汗后没有及时换洗而造成的寒战，睡梦中呼吸不畅而带来的憋闷感……
都当她那时已经病的糊涂了呢，谁知道那才是她真正苏醒的时候。
王氏那根本是把她当成一个死人在照顾！
钱珠儿也不是真的心宽到可以以德报怨，只是看着钱老爹的面子，暂时先把这些事给‘忘了’。
如是如今，王氏三番两次地和钱老爹闹，跟一个常年累月生着病的人置气，钱珠儿就真的觉得这王氏还是不要在钱家待的好。
这家没了王氏，便由她来治理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看到姐姐忽然黑下来的脸，钱宝儿和钱小富都没有说话。
钱小富脚下一拐，拐去外头的鸡窝里掏鸡蛋了。
钱珠儿一言不发地进了厨房。钱宝儿亦步亦趋地跟上，然后就缩到灶膛旁边的小凳子上。
钱珠儿在灶台边站了一会儿，脑子里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去请族里的长辈出面说道。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锅都被钱宝儿烧热了，不禁又有些好笑，“没看我想事儿呢，锅都冒气儿了。”
钱宝儿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姐姐的脸色，发现没那么吓人了，这才敢说话了，“那我灭掉一点。”
钱珠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转头就去洗菜了。
他们这儿都不多，就是白菜多。
钱珠儿一眨眼就炒好了一个白菜，用了早上剩下的那点稀汤吊了吊，还算有几分滋味。
钱宝儿憋了半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钱珠儿看到了，问起来，她才低着头、用蚊子哼哼的声音问：“那那个‘回锅肉’还做不做了呀？”
钱珠儿差点笑出了声，恨不得上去照着妹妹的肉脸亲上一口，“做做做，谁说不做了。天大地大，吃饭做大。”
说着就去切肉了。
回锅肉是道考研刀工的菜，也是钱珠儿的拿手菜之一。
上辈子她跟着志愿者团体到处跑，真正学到的，除了超级强大的适应力外，就属一手厨艺了。
这道菜里的肉片要切的非常薄，且必须半肥半瘦，切好后下锅迅速翻炒，将肉油全部炒出，炒至肉片焦黄，微微卷曲，再下配料，最后一点作料也不用放，只放豆瓣酱调味即可。
钱珠儿让妹妹拱大了火，一道小炒做得飞快。
钱宝儿的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菜还没出锅，就迫不及待地扒着灶台巴巴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