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4.35.34.33

轻柔如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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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在前面走,忽听身后有人喊道:“林妹妹,你等我一等。”

    黛玉听出这是宝玉的声气,却越发脚步不停。

    宝玉此时尚是六七岁的少年人,童音未脱,自然没有前世里清润的少年嗓音那么好听,但是,他那种独有的温柔缠绵的声调,却是现在就已初露端倪,在后面一边快步追赶一边一声声地喊着:“林妹妹……林妹妹……”

    记得在前世里,宝玉也是这般呼唤黛玉,一声声的“林妹妹”,或温柔缱绻,或小意缠绵,黛玉虽嘴上挖苦他,歪派他,甚至骂他,却每每被他这样的喊声弄得心头发软……黛玉忆起前尘往事,不知不觉眼眶带泪。

    不是为他落泪,而是,为了,那时,傻傻的自己。

    而这一世,绝不……黛玉的脚步加快。

    奈何两个嬷嬷在后面提点:“姑娘,宝二爷在后面喊你呢。这是在亲戚家里做客,不可淘气不理人。”

    黛玉一想也是,再说,自己女孩儿家,走路再快也快不过男娃,便索性就停下脚来,歪着头,冷眼看宝玉飞奔而至。

    “林妹妹……”宝玉终于追上,脸上带汗,面颊微红,有些气喘。他是个十分俊俏漂亮的男孩子,而漂亮的人无论是流汗还有流泪的时候往往都会因为沾染了人情味儿而更显情致。要是别的小姑娘见了他这模样,说不得要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上几下,可是,黛玉却丝毫不为所动,就站在那里,偏着头,冷冷地看他。

    “林妹妹……”宝玉见黛玉一派冷然的表情,心下不敢造次,想搭讪吧却找不着话说,因为他心慕这林家表妹久矣,而对方呢,实在是冷淡得可以,叫即便在女孩儿家面前最是有温柔尽让、各种功夫做得十分周全的宝玉也不敢随便往前凑,便只好弱弱地又喊了一声:“林妹妹……”

    似乎有缠绵不尽的情意,尽在这一声声的呼唤中。

    可惜,所对非人。

    黛玉冷淡的小脸上眉头微蹙,不耐地说:“二表哥有话和我说,请快一点。我还要赶着回去照顾我娘,耽搁不起的。”

    宝玉被这明晃晃的嫌弃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不禁又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林妹妹……”

    黛玉十分不耐地说:“二表哥有事就说事,只管这一声又一声林妹妹林妹妹地叫,失了身份。不知道的,不以为你是国公府的公子,倒以为是挂在屋檐下学说话的鹦鹉。而且,还是那起子最蠢笨的鹦鹉,只会喊人,别的都不会。”

    宝玉给臊了个大红脸。这话实在是有些刻薄,要是别的有点血性的男娃子,早就扭身走人了,偏他是个没血气的,生气是有些生气,却还望着黛玉那张秀美俏丽的小脸发怔。

    若论黛玉的容貌,自然是极好的,但是,最好的还是她天然的超逸高华的气质神韵,据宝玉自己在心里暗自品度,不光是贾府之中无有出其右者,就是宝玉这生下来之后的七八年间见过的闺阁英华,无有胜过黛玉的。

    故而,即便是被她骂了,宝玉也舍不得扭身就走,依旧是期期艾艾、黏黏糊糊的。只是,黛玉的神情实在太冷,宝玉待想说什么,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想故伎重演,哀哀怜怜地喊一声“林妹妹”吧,奈何人家都在取笑自己是学舌鹦鹉,怎么好再喊?

    磨蹭了一会儿,见黛玉十分不耐烦,扭身要走,宝玉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赶着她快走了几步,这才鼓起勇气,乍着胆子,说:“妹妹,我是想着琛弟弟这会子不知去向,你心里肯定发急,想着陪你说说话,解解你心里的烦闷。只是妹妹心里光是挂念着弟弟,竟然全然没有我这个哥哥!”

    黛玉愠怒地眉梢一挑: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我弟弟丢了,我心里急,他嘴里说的是知道,就是不知道怎么体贴人心。还有,他刚才这话,什么哥哥弟弟的混着搅着说,怎么听着这么奇怪?这该死的,说的什么混账话!我如今远着你还来不及呢,谁要和你哥哥妹妹的!

    宝玉自幼恋慕女子,才懂点事就有惊人之语:“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所以,宝玉对待府里的一应女子,上至姐妹,下至丫鬟,都是温柔肯让人的,是以府里上上下下的女孩儿,都喜欢他,至少是喜欢和他玩儿。何况如今见了这一位府内府外都不曾见过的、不负天地造化之功、最是钟灵毓秀的林妹妹,宝玉自然是有万分的亲近之心!

    可是,宝玉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位神仙似的林妹妹,对自己的各种示好都视而不见?从来都是以冷面孔相待?虽然知道黛玉和林琛只是姐弟情分,却也忍不住对那总是霸占着她的注意力的小不点儿不满起来,故而也没注意到场合不对,径直说出了心里一直都有的懊恼之语。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说出了口,宝玉也就顾不得了。黛玉的那一个明显的不悦表情都没能逼退他,叫他索性豁出去了一般地表白了起来,试图以情打动她:“自从妹妹来了,我再怎么没空闲,也要设法陪着妹妹顽笑。凭我心爱的,妹妹要,我都打发丫鬟给妹妹送去,我爱吃的,听见妹妹也爱吃,连忙干干净净收着等妹妹吃。可惜,我这心里空有妹妹,妹妹竟然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叫我这心啊……妹妹,你不光是有弟弟,也有我这哥哥呢,而且,要说琛哥儿,到底是和你隔了一层娘的肚皮的,算不得亲弟弟。真要是找不到了,也就算了吧,你还有我呢,若论起来,庶出的弟弟还不如我们是嫡亲的姑表兄妹……”

    可惜了,宝玉的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表白还没有说完,黛玉早就薄腮含怒地怒了起来,她目光带火,气愤地打断宝玉的话:“你这该死的!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拉你去舅舅那边说个清楚!我家琛哥儿怎么就不是我的亲弟弟了!什么嫡的庶的,你当是和你府上一般的情形吗?还有一点,我和你有什么瓜葛牵扯,竟然叫你说得这般不堪!”

    宝玉这才清醒过来,完了,刚才图一时口快,竟然……可千万不能叫她告诉父亲去,不然,还不得把我往死里打?

    宝玉连忙给黛玉作揖打恭地求饶,说:“妹妹,好妹妹,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一时失言,亵渎了妹妹,原是没留心,要是告诉了我父亲,他只怕要打死我呢。也罢,打死就打死吧,到时候只求妹妹到时候能去坟上看视看视我这短命的小鬼,不要别的供奉,给我倒上一杯清水,我也就满足了……”说得好不可怜。

    要是前世的黛玉,见宝玉如此做小伏低,又温柔缠绵,早就心软了,而此时的黛玉,只觉得纳闷兼郁闷:前世里怎么就那么眼睛不好使,就这么个没能耐、没担当、徒有其表的货色,自己居然还为了他争强好胜,要死要活?

    真是被脂油蒙了心,糨糊糊住了眼睛!

    黛玉见他还妄图来拉自己的胳膊,连忙一甩手一闪身地避开,依旧是怒气未消地说:“算了,今天就不去告你的状!你自己好自为之。还有一点,以后记住了,别跟她们学得歪心邪道地,自以为自己是嫡子就天下第一了!我弟弟林琛虽然是个庶子,却是我娘一手带大的,跟亲生的也差不离!再者,他是我们林家的嗣子,将来要承继我们林家香火的,岂能说丢了就丢了?自然是要拼尽全力寻回来的。以后说话用点心,别由着性子胡说,不然,吃亏受苦挨板子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宝玉听完黛玉这风嗔雷怒一般的话,又目送着她匆匆离开的倩影,心内怅然若失:这么一个神仙似的林妹妹,怎么会对我如此严词厉色!

    黛玉回了自住的小院,在外面询问了几句话,便跟着惯常伺候母亲的大丫鬟雨燕走进了母亲的房间。

    药气弥漫,屋里沉闷异常。

    贾敏恹恹地躺在床上,脸色蜡黄。

    她那平时总是微笑示人的面孔上娥眉紧蹙,像是一下子染上了诸多的愁绪。

    床边的小隔几上,一碗药已经凉得没了热气。

    黛玉和雨燕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满满的苦恼无奈。

    黛玉先走过去,轻轻地喊:“娘。”

    贾敏睁开眼,瞳孔慢慢地聚焦,显出女儿小小的、焦急的脸,不禁心酸道:“玉儿,你来了?”

    黛玉点点头,说:“娘,你怎么不喝药?”

    贾敏不想对着小小的女儿叹气,但是,那一声愁闷的长叹却从她的喉咙里不由自主地泄了出来:“唉,我想到琛哥儿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苦呢,心都要碎了,还怎么能喝得下东西?”

    “太太,您再怎么心里不舒服,药是一定要喝的,若不然,这病还怎么好呢。再说,也叫姑娘担心不是吗?”雨燕趁着黛玉在才好劝,平时是不敢的。

    果然,黛玉马上接嘴,拉着贾敏的手,哀求地说:“娘,您可得喝药啊,若不然,玉儿也要急死了。”

    “可不是吗?这两天姑娘急得恨不能像书上写的孝子孝女,从身上割一块肉下来给太太您吃,就盼着您的病早些好呢。就为了姑娘这一份心,这药您也一定要喝啊!”雨燕端了桌上搁着的药,说:“太太,我去厨房给您温了再端来,等会儿可一定要全喝了,免得叫姑娘忧心。”

    雨燕去温药去了,黛玉依偎在贾敏身边,小大人一般地开导着母亲:“娘,你别担心,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弟弟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归来的。”

    “唉……”贾敏又是一声叹息,她不想吓唬女儿,却怎么也遏制不住心里的悲凉,说:“但愿吧。不过这么些天,都没有找回来,想来也是没多大希望了。”

    贾敏侧头看了看窗外,说:“玉儿啊,琛哥儿若是真的找不回来了,我还有什么脸回扬州见你爹?到时候你就自己回去,我留在这里,找个尼姑庵落脚,做俗家弟子,为琛哥儿祈福。但愿他还平安活着,随便落在哪里,都不会太吃苦,将来终有回来的时候。如此,我心方可稍安。”

    黛玉一听母亲又提起这话,眼泪花儿不由自主地就冒了出来,本以为凭着自己前世的知觉,能维持住一家人的平安,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弟弟生死不知,母亲灰心丧气,父亲现在还不知道琛哥儿的事,若是知道了,他再怎么和母亲伉俪情深,只怕也要怨责母亲,由着她去庙子里做什么俗家弟子。那么的话,这个家,岂不是还是要落得个离散的结局吗?和前辈子不尽相同,却是殊途同归!

    黛玉心中大悲,眼泪纷飞,拉着母亲的手,哀求地说:“万万使不得!娘,你若不走的话,我也不走。”

    贾敏抚着女儿的头,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黯然地说:“琛哥儿是在我手上弄丢的,我是真没脸回去见你爹了。但是,玉儿,你要好好的。娘就你这一个女儿,岂有不疼你,不想守着你好生长大的?娘也是没办法。你回家后好好的听你爹的话,读书识字学女红,将来好嫁个好人家,平安遂意了这一生,娘一辈子吃斋念佛也是甘心。若是天可怜见儿,琛哥儿找到了,或者,你爹另外有了其他的庶子,气也消了,娘到时候看看,能回来就回来,好帮你张罗婚事。唉……”

    雨燕温了药回来,听见这话,便强打起精神来,絮絮叨叨地劝慰说:“看太太这话说的,姐儿都听得哭了一脸眼泪花儿……还是宽宽心吧,这不才找了几天吗?也没多久。说不得再过个两三天就找回来了!太太别当衙门里养着的那些衙役捕快都是白吃干饭的呀,人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再者,就是一时找不回来,婢子听有些个积年的老人家说过,有被拐子拐走的孩子聪明懂事的,当时反抗不得,事后也会自己悄悄的找回家去。咱们琛哥儿那么聪明,最是个肚里有乾坤的主儿,说不得也会自己找回来的。太太莫要东想西想了,白熬坏了身子,若是琛哥儿找回来了,知道太太您是为了他才病成这样的,敢自不心疼呢?”

    贾敏有气无力地说:“你不过是虚宽我的心罢了。这都多少天了?要找回来早就找回来了,唉……”

    话没说完,却见雪雁那小丫鬟冲了进来,不管不顾地凑到贾敏和黛玉的跟前,激动万分地说:“哥儿有信儿了!”

    贾敏和黛玉都大吃一惊。

    贾敏先是一喜,却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苦笑着说:“雪雁,你是特意哄我高兴的吧?哥儿就算有信儿,也该是琏儿来告诉我,你一个小丫鬟,连大门都出不了呢,你哪里来的信儿?”

    黛玉听母亲说得有理,便也说:“雪雁,别在这里添乱。没见太太正伤心着吗?我们这里才劝得好些了能进一些饮食,你却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招得太太难过!”

    雪雁忙说:“太太,婢子哪里敢骗您啊,真是……您们先听我说完。”

    黛玉和贾敏见雪雁满脸郑重其事的表情,看起来倒是不像随便说的,便心下信了三分,再一看雪雁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记名符儿,正是被掳走那一日林琛挂在脖子上的。

    雪雁还真是说的全是实情。

    琛哥儿得救了!

    神天菩萨保佑!

    黛玉抚着胸口,先喊了一声“阿弥陀佛!”又拉着贾敏的手,欣喜若狂地说:“娘!我就说弟弟吉人自有天相了吧?果然不错。”

    贾敏则嘴唇颤抖,泪如泉涌,低低地喊了一声:“琛哥儿,真是菩萨保佑,谢天谢地。”又含着一包泪水笑开了花,“总算琛哥儿没事,叫我这心头沉甸甸的大石头落了地,能回扬州见你父亲了!”若非如此,贾敏必定无颜回去扬州,只得在京城的尼姑庵里寻一处落脚,此后不得不和爱女分居两地,只要那么一深想,贾敏就觉得痛不欲生,只是没办法。

    现在可好了!琛哥儿大难不死,一家子骨肉可望团圆!

    马上离开这鬼地方,以后再不来了!贾敏心里暗思。

    黛玉也喜极而泣,用细细弱弱的胳膊使劲地抱了一下母亲。

    随即,母女俩个又一齐按着雪雁的肩膀,焦急地催促:“快说!雪雁你倒是快说啊!琛哥儿既然有信儿了,怎么不见回来?莫不是身上带了什么伤?”

    这么一问,贾敏又紧张了起来,便自己宽自己的心,自言自语地说:“不会的,不会的!琛哥儿既然吉人自有天相,就肯定是全胳膊全腿儿的,是不是?”

    雪雁为难地说:“胳膊腿儿倒是没事,就是……”

    这这这……贾敏又被吓得脸色煞白,说:“怎么办了,怎么了?难道哪里落下什么残疾了?我的天,这可怎么办好?……算了,琛哥儿能捡回命来就算万幸,就算落下什么残疾,我也认了。”

    黛玉也以为贼人掳了琛哥儿去,绝不能有什么好事儿,琛哥儿能逃离魔爪,不定受了怎么非人的折磨呢,便心驰神痛,和母亲一般地落下泪来。

    雪雁却拿了一根指头按在唇上,说:“太太,小姐,都别这么一惊一乍地好不好。这件事得保密!不然,是给琛哥儿招祸呢!连大人说了,这其中啊,还有蹊跷。”

    众人连忙都悄了声气。

    贾敏看着心腹大丫鬟雨燕,说:“你!出去守在屋外,一个人都不许放进来,也不许别人靠近这屋子。”

    雨燕虽然满腹好奇,却也只能按捺下去,说:“是。”便退了出去,呆呆地坐在门口发呆招人疑心,便自己拿了针线来在门口守着,绣着花儿提防着闲杂人等不许靠近门口。

    黛玉这才又催着说:“雪雁,你倒是快说啊。我和太太都急得了不得,恨不能撬你的嘴了!”

    雪雁深吸一口气,这才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刚才我往厨房里去要炭火,想着给太太多添两个炭盆,却听见头顶上有人喊我。我正心里纳闷呢,就叫人捂着嘴扯到树丛了去了,吓死我了,还以为跟琛哥儿一样在府里遇上贼人了!结果,一看,却是连侍卫大人!”

    原来是连侍卫啊……黛玉和贾敏都马上想到那一次路遇水匪,同样地凶险异常,不多亏那位侍卫大人哪得平安,而且,那侍卫大人高风亮节,救命不图回报,还是个正人君子,一直以礼相待,真真是个极好不过的品格儿,再又想到那人的以一当十的好身手,林琛若是蒙他所救,必定是千妥万妥当的,不禁互视一眼,各自放心。

    只是,琛哥儿既然被连侍卫救了,怎么还会落下什么毛病儿,以至于暂时回不来呢?

    “连大人说了,这府里有人害琛哥儿呢!”

    雪雁一边回忆当时的情景,一边尽量详细地解说。

    雪雁开始以为是劫色的,惊慌地咬了那人捂着自己嘴巴的手,那人却都不肯松开,直把她拖进林子里,才现了真容,苦笑着说:“你这小丫头,还挺有劲儿的。”

    雪雁这才认出人来。

    雪雁也是那一次水匪事件中见过连弘毅的,故而认识,知道他是救了林家一家子、打跑水匪的大英雄,见了他现身,马上就不惊慌了,好奇地问:“连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呢?”

    连弘毅食指竖着放在唇上,说:“嘘,小声点,你听我说。”

    “你家小公子,被歹人劫持,所幸叫我遇上了。不过,他被歹人灌食了□□,目前说话不得。正在我家主子爷的庄子上,由最拿手的御医给诊治呢,御医说了,想来将来是没有妨碍的,只是这十多天里难熬。还有,我家主子爷说了,本来应该送回小公子,叫你们一家子骨肉团圆的,只是,小公子遭此大难,多半是因着府里有人害他。背后下手的人还不知道,小公子回来了喉咙不能发声的毛病儿又没好,说都说不出来,万一再遭荼毒,就再难救治了!故而我家主子爷暂且不叫林小公子回来,又让我告诉你家太太小姐知道,免得教她们担心。我家主子爷的意思是,你家太太小姐并所有的小人,就算心里不担心,面儿上还是要做出担心的模样来,原来是怎么的,现在还怎么,才能叫幕后的人松懈了好现出原形来。切记,切记!另外,若是你家太太小姐着实惦记着林小公子,也可以安排叫她们见上一面,可就彻底放心了吧。明天,若是你家太太小姐方便的话,便有车在城门外接应。是一辆黑油大马车,挂着天碧色车帘儿的,就是我们这边派来接人的马车,以巳时为限,从巳时初刻到巳时末刻,这一个时辰里若是你家太太小姐不来,就不等了。”

    贾敏登时一口长气出来,蜡黄的脸上现出喜色,说:“去去去!自然是要去的。我要去看看琛哥儿到底是怎么才能放心啊。”

    黛玉连忙制止说:“母亲,你病着这样,如何还能出门呢?”

    贾敏说:“我是为了琛哥儿才病了的,如今琛哥儿找回来了,我自然就好了,没病了!”

    黛玉忍不住笑,说:“可是,刚才雪雁不是说过了吗?就算好了,也要装出琛哥儿下落不明,您还在气恼伤心的样子才好蒙蔽过背后搞鬼的黑手。您是不能出门的!”

    贾敏听了很丧气,说:“可是,琛哥儿现在说话都不能呢,我得去看看,不然,这心里……”

    黛玉稳稳地说:“我去,我代娘去这一趟,亲眼看到弟弟没事,回来告诉娘知道,不是一样的吗?那一位连大人的主子爷也说了,有最好的御医给诊治着呢,横竖不过半个月一个月就好了。我去看一眼,也就放心了,然后等着弟弟全好了,坏人也揪出来了,到时候我们一家子又团圆了!”

    “这……”贾敏迟疑地说:“你一个女孩儿家,我可怎么放心叫你一个人抛头露面的?还是我……”

    “娘……”黛玉给贾敏掖了掖被子,说:“现在知道我们劝您的话不错了吧?琛哥儿还没找回来,您就先把自个儿的身体弄得下不来床,不靠我靠谁呢?娘只管放心,连侍卫大人的人品没得说,他身上又有官职,必不会拐了我去的。”

    贾敏看看黛玉,也是,女儿现在还是个快满六岁的小孩子而已,那连侍卫必不会……不过,刚才雪雁说了,连侍卫还有个主子爷呢,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

    雪雁适时地开口,说:“连侍卫大人说了,你家太太小姐说不得不放心,你就回去告诉她们,我家主子爷是二皇子殿下,最有君子之风的。”

    贾敏这才真正放了心。二皇子殿下的名头,她是听过的,是元后徐皇后的唯一嫡子,听得才□□岁的年纪,但凡见过面的朝臣,都在背后夸呢,说是极有君子端方之风。

    一时,母女两个令雪雁下去,商量了一阵子,决定翌日黛玉自称去城外的某有名寺庙,自称给母亲和弟弟祈福去恶厄,然后去城门外坐那接应的马车,去看看琛哥儿。

    商议定了,贾敏便唤了雨燕进来,亲口嘱咐说:“你一会儿去安排一下,把咱们从扬州带来的那些男仆役,挑些个力气大会些功夫的,明儿随着姑娘一起去,还有,你也跟着姑娘一起,姑娘身边的两个丫鬟雪雁和春纤年纪都小,不如你稳当。”

    雨燕自是答应不迭,又笑着恭喜主母,道:“阿弥陀佛!婢子原就说了,琛哥儿是个有大福的,哪里就这么容易叫人谋害了去的!”

    黛玉忙制止说:“看你们一个个高兴得,雪雁刚才不是说了吗?人家连侍卫说了,叫我们还是装作不知道琛哥儿找回来了,还是该怎么就怎么呢,才好揪出背后搞鬼的人来!”

    “哦,对对对,”贾敏被这一定心针一打,喜气洋洋之余,终于也找回来一点思考能力,忙说:“大家都掩着点儿,还是一脸伤心难过的样子才行,我呢,还是继续装病吧。”

    雨燕适时地把药碗又递了过去,说:“那太太就喝药吧。喝了药,好起来,您也好去亲眼看看琛哥儿,省得在屋里劳心挂肚地,叫婢子们看得都焦心。”

    贾敏从善如流就将药大口大口地给喝了。

    黛玉和雨燕相视一笑。

    至晚间,黛玉便没回自己屋里,和母亲同榻而睡,娘儿两个说说话。

    贾敏自言自语地说:“连侍卫说这府里有人要害咱们,究竟是谁呢?害我都也罢了,为什么要害琛哥儿?”

    黛玉淡淡的说:“定是琛哥儿有什么妨碍他们的去处,才在这暗地里下手,要害他性命。贾府里的人,您还不知道吗?脸上笑得欢,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贾敏沉吟着说:“其实我都猜出七八分要害咱们的人是谁了,只是觉得难以相信,就算我以前有得罪她的去处,也不至于就要拿琛哥儿下手吧。她这心好狠毒啊,琛哥儿在我手上出了事故儿,你父亲必定疑心我,叫我在林家无法立足,跟死也差不了多少了。”

    黛玉问:“母亲猜出来是谁了吗?”

    贾敏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儿,只是觉得可能是她。要说起我和她的恩怨来,都是早先的事情了,我只当作已经淡了,忘了,没想到她还留着这手来对付我呢。”

    贾敏就说起了自己和二嫂王氏曾有过的一段恩怨。

    那时候贾敏尚未出嫁,当时贾府里有的都是庶女,唯有贾敏是贾母嫡出之女,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千娇百宠,未免有弄气尚意的时候,就和刚刚嫁入贾府的二嫂嫂王氏拧巴上了。

    而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贾敏当时和大嫂嫂,也就是那时候还没有辞别人世的贾赦的原配夫人张氏要好,又难免有看不惯王氏而为长嫂出头的时候。

    在当时,贾敏是未出阁的娇客,又是贾母捧着的,故而有实力睥睨并打击二嫂王氏,叫后者很吃了些亏,因此结了些怨恨,贾敏心里也有数。

    贾敏说完这一段陈年往事,叹了口气,说:“早知道她会在背地里弄这狠手,我当初真不该去招惹她,结下些小人恩怨,几乎害死了琛哥儿,亏得他小人儿福大命大!而且,可叹我那大嫂,为了给她出头,我不惜得罪二嫂,偏是大嫂无福无运,终究还是去了,跟着娶进门来的续弦邢氏你那一日也看到了,小门小户所出,又不会生养,哪能和面慈心狠的二嫂相比,现在,不光是府里的大权再次旁落二嫂之手,连大嫂的亲儿子琏儿,都被安排着娶了二嫂的内侄女儿,就是那凤姐儿。那也是个厉害的,看把你琏二哥治得那么服帖?嘴儿也巧,把老太太哄得昏头转向地,现今府里的事儿,哪一样不是她们姑侄两个就做个主?不过,我告诉你,凤姐儿再巧,轮起心眼子来,还是我那二嫂更加厉害。”

    贾敏以前总把黛玉当小孩子,烦难家事、人际关系之类的话题从不涉及,这一次林琛被掳走的事情却是契机,叫贾敏意识到,光是把一双儿女当娇花一般地养是不对的,越是爱自己的子女,越是要叫他们知道一些人心险恶,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在黛玉悟性极高,母亲说的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她一个六岁的小孩儿都听了进去,还提出自己的想法:“母亲,我觉得若真是二嫂在背后搞鬼,必定不会是为了那些早年的恩怨,说不得还有其他的母亲没想到的地方。母亲还要细细地查看揣摩才是。”

    贾敏拍了拍黛玉的背,说:“暂时也想不出来,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明儿去看琛哥儿可要留一万个心,虽然连大人极好,他那主子、二皇子殿下口碑也好,既然救了琛哥儿,想来也不会为难你一个女孩儿家家。不过,到底还是要多加留心才好,我可真是不放心啊,要不然,还是等我好了,我去一趟算了。”

    黛玉小嘴儿一撅,说:“娘您就是这样,老是喜欢担心这个那个地。若是我不去这一趟,您未免要担心琛哥儿的嗓子,又想要看到他是不是和连侍卫说得那边那般,除了暂时说不的话,别的地方都没事,还有是不是被唬破了胆子。放心吧,玉儿这一趟快去快回。”

    贾敏说:“好吧。见了连侍卫,你给他磕几个头也是该的,都救了我们几回了。还有那二皇子殿下,若是见了面,你也给多磕几个头,不亏得他的手下带得好,加上他得安排照拂,哪得琛哥儿的平安脱险啊?”

    “知道了——”黛玉调皮地拖长了声音回答,又说:“我哪里能见到什么二皇子殿下呢?连侍卫不是说了吗?那一处皇庄,只不过是人家二皇子殿下的一处产业而已,手下有人打理着,哪里须得皇子殿下亲自跑来跑去地照看呢?人家自然是经常都在皇宫里呆着的。”

    贾敏想想也是,便交代说:“那你就给连侍卫说,请一定帮我们转达谢意给二皇子殿下。往后啊,若是你父亲和我搜罗到什么奇珍异宝,就献给二皇子殿下,谢他这大恩情罢。”

    黛玉笑嘻嘻地说:“是。”

    贾敏看女儿一双眼睛亮晶晶地,不禁笑着拍了她的小脑袋一下,说:“明儿要出门代替娘亲办这一桩正经差事呢,你还不快闭上眼睛睡觉!不养好精神,不许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