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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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摇光自宣帝第二次宠幸艾嫔之后,就很有些心灰意冷,常把宣帝拦在自家门外,但听说了这个消息,心中还是大大地震动了一回。

    她心内一时五味具杂,不知道到底该作何感想才是恰当的。

    她一度觉得心酸,凭什么这些女人怀孕这么容易,对自己来说就是如此困难?一度又觉得嫉妒,那个曾经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说尽了花言巧语的人,如今却和别个女人有了孩子;一度又觉得有些担心,艾嫔如果真的生了个皇子,会不会就对她的位子有所威胁。

    她突然就有点害怕起来,害怕任由这些后宫的女人们肆意妄为下去,只怕她的这个皇后的位子,真的就要坐不稳当了。

    她这几个月来与宣帝的关系十分不好,顿时就醒悟到在这后宫之中,男人是如此的靠不住,真要找个依靠,还是得靠后嗣,可是她却是个无法怀孕的体质,怎么破?

    就是因为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越想越绝望,她才会变得如此喜怒无常、歇斯底里。

    艾嫔怀孕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宣帝并不在宫中。他带着朝臣勋贵们去了京郊的皇庄做春耕的祭天仪式。

    原本摇光作为皇后也是要过去主持蚕桑仪式的,但她哪里还有这个心情?宣帝便按常例叫谢宰相的夫人崔氏代劳了。

    这一去五日,才走了一天,御医院就来报艾嫔有孕,一时间整个后宫的眼睛都盯住了东六宫看。

    洪公公就劝摇光,一不做二不休,乘着宣帝不在。干脆把艾嫔腹中的胎儿想个办法处置了,一来永绝后患,二来也可以震慑后宫其他蠢蠢欲动的宵小。

    摇光想了又想,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

    她下不去手。

    很奇怪,对着吕碧娘这样的人,对着吕氏家族里那些她见也没有见过老弱妇孺,她从来也没有觉得心软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宣帝的血脉后裔。名义上也是她的庶出子女的这些孩子,哪怕是梁嫔当初假装怀上的那一个,她都觉得下不了黑手去除掉他们。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恻隐什么。稚子无辜这样的话,她是从来都嗤之以鼻的。圣典上还说这世上所有的人,因为一出生就不认识真正的天神,而拜有形象的假神。都是被诅咒的人呢。

    但她就是下不去这个手,每每想到这些孩子。她就会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唾弃自己的那双父母,如此她便觉得自己无法做出同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所以后宫一时之间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中。艾嫔怀孕的这个事情,似乎就是御医院回禀给了皇后。之后便再也无声无息起来。未央宫中即没有发下应有的赏赐和分例,也没有出手对付怀孕的艾嫔。仿佛那个消息就是一袭春风吹过,在这后宫的殿宇之间打了个卷儿。就此烟消云散了。

    摇光既不采纳洪公公的建议,也不想故作大度的去安置怀孕的艾嫔。更想不到其他更加合适的解决办法,却又从此事中明晃晃地感受到了危机,她便不由自主地从往日沉溺的颓丧之中清醒了过来,冥思苦想的开始思索解决之道。

    想来想去,就让她想到了大先知让南氏带进宫的那三个锦囊。

    虽然开了第一个锦囊之后,她对其中的内容嗤之以鼻,但在这没有办法可想的时候,还是不免对剩下的两个锦囊产生了一丝期盼,或许就有意想不到的妙计呢?

    于是她让薛婉萍把那蓝色的锦囊找出来,迫不及待地拆开了查看。

    依然是一张不大的绢布,上面用列尤族的文字只写了寥寥几句,不用说,这也是圣典中摘出的内容。

    摇光不过拿眼一扫,便已经知道这是一段什么内容了。

    这个内容只有一句话,也是她曾经读过的,而且还印象深刻。

    在莫二郎即将离世的那几天,她因想不通天神为何忍心不拯救二郎这样虔心相信祂的人而心中愤愤时,莫二郎反复在她耳边念叨的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的大致意思是这样的:虽然家里的财产不再兴旺,果园的果树不结果子,地里的庄稼没有了收成,圈中绝了羊,棚内也没有牛,然而我要因天神欢欣,因救我的神喜乐。

    摇光看着这段短短的文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才好。她现在的这种境况,还要让她单单因着天神而欢欣喜乐,她做不到!

    发了一会呆儿,她又让薛婉萍把剩下的绿色锦囊也取出,拆开来抽出里面的绢布一看,便不由得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

    薛婉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害怕地看着摇光此刻的模样。

    摇光冷笑的原因是,这两张绢布的内容竟然一模一样,写得都是同一句话。她的心中便渐渐升起一股愤怒之情,觉得李先知这是在戏弄于她。

    说什么在危急关头会帮到她的三个锦囊,结果没有一个是有所助益的,全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废话。

    而且第二个与第三个还是一模一样的内容,怎么可能不同的危险面前,答案是同样的内容呢?这分明就是敷衍!

    她此刻对大先知,对所谓的天神突然就生出了一股无言的愤怒。

    自己在这后宫之中,自登上后位之后,四年的时间礼汲汲营营,以一个毫无背景的平民女子之身,只是靠着脆弱不堪的帝王的宠爱在这世间女子最高的位置上战兢地活着,多么辛苦,多么艰难!

    这期间,无论是天神也好,大先知也好,神也好,人也好,都没有对她伸出过半点援手,甚至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陷害,陷入到了此等无望的困境之中。

    如果天神真的存在,大先知的那些能力真的灵验。他们怎么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走到今天而完全不伸手扶持一把?

    既然如此,这样无情的神与人,她也不必再相信了。

    反过来,如果天神并不存在,大先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所以她如今才叫天天不应,那么她从此以后也就不必再抱着一个虚幻的信念来过生活了。

    不管怎样。从今天开始。她要和这份纠缠了她近十年的信仰做一个诀别,不管这个神是真是假,她都不要再信了。她真的是受够了。

    摇光这样想着。反而觉得自己的内心坚毅了一些。似乎没有了最后的一份可依靠的东西,她内心深处被深埋的那些执拗和刚毅反而又重新开始破土而出了。

    她突然就有了这样一种想法:我就不相信了,凭着我莫摇光的努力,在这后宫中还能活不下去?!

    这样想着。她的脑子便开始飞速地运转了起来。

    她原本就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一旦开动所有的脑能量来想办法。自然就让她很快想到了解决之策。

    其实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就是借腹生子。

    找个人来生了孩子,把孩子抱养过来,寄做嫡子。谁也不能再说什么。历史上无子的皇后多的是,在后宫中凭着别人生的儿子不也是稳稳做到了太后的吗?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丈夫不可靠了。就找个儿子来靠吧。

    宣帝要是知道摇光终于转过了这股筋来,只怕要激动得老泪纵横了。只是找谁来做这个借腹之人。却是让摇光再次为难了。

    就像她不想去害那些还没有出世的宣帝的血脉一样,她其实也不是很能狠得下心来让一个女人为她生下儿子之后,还过河抽桥的把人给害死。

    况且她与历史上那些留子去母的皇后又有不同,那些人都是出身世家,自有背景权势可依仗,那样的皇后所扶持的皇子,都需要要仰仗皇后的母族才能坐稳皇位。

    而自己没有这个优势,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女子,无父无母,连唯一隐藏的外家如今也都没了,所以但凡生下皇子的女人有一点点地位背景,就能把她给比了过去,到时候就要变成她要仰仗这个皇子的外家才能活,真要出现了那样的局面,可就不太妙了。所以能替她生孩子的人,必须要比她的身份还要不如才行。

    这样看来,似乎那些同样平民出身的嫔御们也不是很合适呢。

    摇光翻着后宫嫔妃的名册,微微有些头疼。

    正在这时,薛婉萍却拿了一个东西进来,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摇光抬头看向她,不耐道:“你在我这里还有什么需要扭捏的吗?有什么事就直说,不管是什么,难道我还能责罚你不成?”

    薛婉萍这才回禀道:“娘娘,有人给您送了一份生辰贺礼来,守宫的内侍本来不想收,可那人在门口多番纠缠不肯离开,东六宫这几日本就不太平,小内侍便不愿多事,让人来禀了奴婢,奴婢就去把东西收了,答应帮她递到您面前来,至于您收不收,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摇光闻言便知,薛婉萍这是又犯了心软的毛病了。

    她虽然因着孔姑姑的背叛,心智已经不复以往的单纯,但天性却是很难改得彻底的。看到一些可怜的小宫人,她难免还是会有一些怜悯之心,只是比起以前的爱心泛滥,倒是有分寸多了。

    所以摇光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责罚她,况且她了解薛婉萍,想要递生辰贺礼给她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否则不管那人如何可怜,薛婉萍也不会贸然收了东西递到她面前来的。

    所以她便问道:“是谁?”

    薛婉萍一边把东西呈上来,一边答道:“是阿吉。她苦苦哀求奴婢,奴婢见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一张她自己绣的手绢,便收了。她也是可怜,看着比四年前刚进宫的时候憔悴了许多。”

    摇光听见阿吉这个名字,就不由得挑了挑眉头。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早就已经被她遗忘了的人,居然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再次跳了出来。

    她可真会抓住好时机啊。

    摇光一边想着,一边敲着面前的案几,那块手绢就摊在她的手边,用的是上等的贡绢,七彩的丝线,这些材料对于她这样一个做粗活的小宫女来说,是十分难得的,而她居然还能有多余的时间一针一线绣好这张手绢,这就更加不容易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了达到目的,怎么样都忍得啊。

    摇光一边感慨着,一边脑海中就开始有了一个想法。于是她的嘴边不由得就噙了一丝冷笑。

    阿吉这样千方百计往她面前钻,不也就是想要巴着她这层关系往上爬嘛。而如今在她自己都深陷囫囵的时候,她还这么巴巴的贴上来,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不就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吗?

    看来不独是自己想到了这个解困之法,这世上的聪明人还是不少。

    既然如此,那就如她所愿好了。只是入了自己的局里,到底是谁利用谁,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摇光把那张手绢捡起来,在手中摩挲了两下,抬头对薛婉萍吩咐:“去把阿吉宣来,就说本宫要见她。”

    “诺。”

    薛婉萍迟疑片刻,想要问什么,到底沉稳了许多,并没有当即问出口,而是先应诺按吩咐去办事了。

    摇光便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一年来,虽然经历了许多的痛苦,但痛苦催人成长,她成长了,薛婉萍也成长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单纯,那般...傻。如此看来,这番经历也还是有点好处的。

    很快阿吉便被宣到了未央宫,摇光却是在正殿接见的她。并没有让人把她带到平日见人的暖阁。

    坐在正殿北面高台上的凤座上,俯瞰着地上卑微地佝偻着背给自己行礼的阿吉,摇光冷冷地眸子里含着轻蔑地眼光,毫不客气地把阿吉打量了一番,那刺人的眼光仿佛把她的衣服给剥了个精光一般,前所未有的让阿吉觉得难堪。

    阿吉这次发现自己再次见到的这个摇光,和五年前在江南时的摇光已经完全不同了,简直就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再不能用以前的眼光来看摇光这个人了。思及此,她的心中就生出了浓浓的畏惧感。人便显得更加瑟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