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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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光这一路上却是一脸的闷闷不乐。

    李四郎不断在她身边插科打诨,小意安慰,她都没有搭理过他,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大伙儿见了,都觉得她个小娘子家家的,虽然马术不错,但这番危险,肯定还是吓到了,又在野外住了一夜,也不知受了多少惊吓。反都不觉得她这样的表现异常。

    唯有司大郎亲眼见过她昨日的镇定从容,见此情形,不由得心生疑惑。

    直到见到李婉娘等人,摇光的脸色也没有好起来,情绪明显低落。李婉娘除了在二郎去世前后,见过她这副模样,其他时候那曾见过这样无精打采的她,心中不由得心疼起来。

    揣测着她是太累了,还是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连忙搂过她来,张罗着让人去烧水,要亲自给摇光梳洗。

    大伙儿也都各自散了,回房修整歇息不提。

    李婉娘搂着摇光回了房间,忙活着亲自给她从头到脚梳洗了一遍,又让杜婆子亲自查看诊脉,确认她这番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一边给她梳着头发,一边说道:

    “摇光啊,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还是昨晚发生了什么大事?你可要坦白告诉阿娘啊,不要瞒着我,你这样,阿娘很担心啊。”

    摇光听见李婉娘这番话,终于神情一动,眨了眨眼睛,低声开口道:“阿娘,我,我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我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那司大郎差点就被摔死了,他的马也差点就累死了。我没想到会这样的......”

    李婉娘听见这话,忙挥了挥手,让杜婆子把阿吉带了下去,才坐到摇光的身边,劝慰道:“摇光啊,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一个意外,你也不想的不是吗?”

    摇光却摇摇头道:“但这个意外是我亲手造成的,这点却是不容我推卸的。虽然我也尽力把伤害减到了最低,但终究还是有一匹难得的良驹因我出事了,也许以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驰骋了。还有那么多的人被我带累,一晚上在山林里奔走,如果其中有一个人遇到一点意外,就全都是我造成的。阿娘,我一想起这个,就难过得不行。”

    李婉娘确实心中大感诧异,她没想到摇光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心软,做了一点错事,就这般自责,这和以前与张翠娘针锋相对,荤素不忌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摇光却突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我回来的路上,想起二郎曾经教导过我的话。他曾说过,做人应该心怀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圣典》里也有这样一句话:凡是隐藏的,最终都没有不被显露的。”

    “我们暗中设计司大郎,就算最终达到了目的,但我们隐藏起来的那些算计和手段全部都会成为将来要一直背负的枷锁。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暴露出来,到那时我们只怕因这算计得到了多少,就会加倍地赔付出去”

    “更何况因着一些一己之私,还连累了这么多的人,如果中间再出个意外,我们真的能背负得起这些责任吗?”

    “阿娘,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样来做事情。如果天神真的在帮助我们,这些事情,不是应该彻底交托给祂吗?我们这样机关算尽,算不算是不相信祂呢?”

    李婉娘看着摇光,突然觉得仿佛看到了二郎一般。

    她恍惚忆起,以往自己和莫大郎做了类似这样的事情时,二郎也是这般的态度和说辞。

    她心中一动,突然有种领悟,觉得摇光不仅仅是二郎给她留下的一点依靠。这个女子在懵懂无知之时受了二郎的亲自教养,承继了二郎大部分性情为人,从这种角度来说,她就仿佛是二郎留在这个世间的一点骨血一般。

    自己如果强行要改她这种性情,是不是也就等于是在把二郎在这世间唯一遗留的痕迹都泯灭殆尽呢?

    不,她不能这样做。

    李婉娘摇摇头,心想,摇光说的这些内容,其实无一不是真理。不过是世人大多都知道而做不到罢了。

    既然都是正确的东西,她想怎么选择,就由她吧。她是二郎精心教导出来的人,看着她就如同二郎尚在人间一般。既然如此,自己无非也就是多替她担待一些,护着一些,就当是还护着自己那苦命的儿子吧。

    想到这里,李婉娘心中定了主意,遂问摇光:“你说的很对,之前是阿娘没有考虑周到,那如今你可有想好要怎么来弥补这个错误吗?”

    摇光睁着湿漉漉地大眼睛,渴切地望着李婉娘,说道:“怎么会是阿娘的错?这都是摇光的决定,是摇光一个人的错。所以我想去找司大郎,向他坦白这一切。然后任他处置。阿娘,我会告诉他这些都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都是我一手安排的,一定不会连累上家里。你让我去,好不好?”

    摇光其实也知道,她如果真的向司大郎坦白此事的背后隐情,就等于把李婉娘的谋划彻底破坏掉了。那司大郎一怒之下,不要说让他在她们遭遇争产问题时帮一把手了,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帮着她们的敌人来一起对付她们。

    她把这最坏的后果都设想到了。但她还是觉得,只要有一个万一,自己背后的这些手脚被人拆穿,后果会比现在就坦白出来严重很多。

    当然还有个万一不会被人拆穿的可能性呢?

    但她想到二郎曾经的教导,想到学过的《圣典》里的那段天神留下的话,就觉得自己无法拿余下的全部人生去赌这个万一,去为这个万一背负一辈子的谎言和虚情假意。

    她隐约觉得,这次做出向司大郎坦白的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在这一件事上的一个决定,而是在对以后的人生要用什么样的态度过下去,而做出的一个选择。

    她已经可以预见,如果这次的事情她选择了默默接受已经成了的这些果实。眼前这一关,倒是可以轻松过去了。

    但是一辈子,她都要为这个事情的幕后真相担惊受怕,甚至会受到某些知情者的辖制。

    而这只是一件事情而已,以后的人生里,会有多少这样见不得光的谋划,全部都会成为自己的软肋和负担。

    那么若干年以后,自己是不是就会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如果是那样的话,有一天死了,去天上见到二郎,她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他?

    她一想到这个结果,就觉得无法忍受。

    所以她必须要在这件事情上,做一个决断,她的人生,绝不要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人生。任何时候,不管处于什么样的劣势,她要做一个心怀坦荡的人。

    这个决定,其实在她回来的一路上,已经想好了。她唯一担心的,不过是李婉娘的立场和利益罢了。

    她也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人,自然知道,自己这种做法,站在公义的立场,是君子所为,走正义之道。但对李婉娘来说,那就是一个白眼狼。

    所以她还必须要取得李婉娘的同意,不能私下就按自己的意思去处理了。

    因此她此刻殷切地看着李婉娘,希望她能同意自己的决定。

    李婉娘也深深地回望着她,一时没有说话,直到她都快绝望了,觉得李婉娘肯定不会同意的时候,李婉娘才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你说得对。《圣典》的那句话,我也读过,小时候夫子也特别讲解过。”

    “这世间的事,凡想隐藏起来的,暗中进行的,最后没有不被揭露的。这是天神赐下的真理。所以但凡有一点可能,还是不要过这种随时担心被揭穿的生活的好。”

    “只不过很多人没有把这些隐藏的东西暴露出来的勇气罢了。既然你有这个勇气,并且在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就愿意止住这个错误,阿娘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摇光闻言心中大为感动。

    她其实特别能明白李婉娘在这件事情上的苦心和无辜。其实好与坏,全都是在为她打算,结果自己最后不但不领情,还要把她给连累进去。

    所以她再次再三保证,绝对会跟司大郎强调全是自己的错误。

    李婉娘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答案,所以对此完全不以为意,替她梳妆好之后,就让她去了。

    摇光来到司大郎居住的院子,却见仆从们进进出出显得异常忙碌,都没空替她通报。

    她心中疑惑,顿时有点不好的猜想,不知司大郎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发现了什么。

    见无人理她,她便自己提着裙子往正房走去,刚上了门廊前的台阶,就听见屋里司大郎焦急的声音:“光在我这里磨蹭有什么用,你赶紧加派人手去找。那东西如此重要,如果找不到,我都会遭殃,更何况你们,快去快去!”

    摇光闻言一怔,心中在想他这么着急要找的是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在打马追过去时,路上捡到的一个东西。

    这时茶庄的庄头匆匆开门出来,一头撞见屋外的摇光,吃了一惊,叫道:“摇娘子,你怎么这时候来这里了?”

    屋内的司大郎也听见了这声招呼,心中惊讶,出声唤道:“是弟妹么?快请屋里坐吧。”

    那庄头忙躬身行礼,让摇光进屋。

    摇光此时心中已有了揣测,对那庄头微微一笑,并不急着进去,而是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就站在门口直接问道:“郎君要找的,是这个东西么?”

    那庄头和屋里的大郎都看见了摇光手中的东西,是一个皮制的口袋,袋口的两边缝了一根同样皮制的细带子,应该是用来把口袋套在身上,方便携带的。

    司大郎见此物件,心中一喜,急忙上前来接到自己手中,一边翻看,一边说道:“正是这东西,弟妹是怎么找到的?”

    说话间他已经把那袋子打开来,查验了里面,见东西都在,没有缺失,心中大喜,忙迭声交代庄头道:“去通知下面的人,不用再找了。还有,赶紧把今年新出的贡茶泡上一杯来,让弟妹尝尝。”

    又转头对摇光热情地说道:“弟妹,这真叫为兄如何感谢你好,你此番不仅救了我一命,还帮我找回了如此重要的东西,真是......唉,你看我,怎么还让你站在门口,快快请进,让为兄先好好招待你一番好茶水再说。”

    一边说着,一边礼让着摇光进屋入座。门外的庄头此时也喜不自禁,自行去处理收尾事宜了。

    摇光看着惯常沉稳的司大郎在她面前露出这样难得的喜形于色的表情,心中暗想,不知道等下他知道了这些麻烦都是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会是怎样的表情?

    这样想着,她的脸上就露出了忐忑不安的神色来。

    司大郎欣喜过后,也意识到摇光亲自独身来找他,不可能只是为了给他那个物件,那样的话,随便找个心腹送过来也就够了。只怕这趟过来,是有事要同他说的。此刻又看见摇光脸上的神色,更加笃定了这个揣测。

    于是待茶水上来了,他便屏退了左右,把屋门和窗户大开,确认一眼望去能看见的地方都没有人之后,才对摇光说道:

    “我知弟妹前来找我,定是有事相告。你未带侍女,想必所告之事甚密,所以我屏退下人,大开门窗。这样眼目所及就能确定无人能听见我们的谈话,如此,弟妹就可以畅所欲言了。”

    摇光见他这一番动作,又听了他的解释,心中感叹,这的确是个心思细腻,且能周到的照顾旁人的人,李婉娘希望自己能嫁给他,倒的确是为了自己在打算。可惜......

    想到这里,摇光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垂眸道:“希望司郎君不要怪罪,摇光是来向您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