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释放

福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依米文学 www.emwx.net,最快更新暗香盈秀最新章节!

    秋娘听见这话,诧异地睁大的了眼睛。

    莫二郎却只是轻轻一笑,转移了话题:“你的样子不太好,要不跟我进屋梳洗一下吧。”

    秋娘一愣,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那件粉红细麻布做的襦裙早就黑一块儿、黄一块儿的看不出本来颜色了。而且裙子上全是被烫坏的小洞,星星点点地露出她里面的肌肤。

    她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在灶眼里躲的那一下。慌忙抬手往头上摸去,那头发早已经乱成一蓬鸡窝样,也被烫得四丫八叉的不成样子。那自己的脸上......

    秋娘顿时觉得窘迫万分,在莫二郎这样光风霁月的人面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形象的秋娘,第一次为自己太过寒酸的打扮觉得羞愧。

    莫二郎却一副没看见的样子,领头推着轮椅往那茅草屋去了。秋娘见状,也只能扭扭捏捏地跟在他后面。

    进了屋才发现,这是茅屋被隔成了三间。

    正中这间,就是大门进去的这间,靠墙摆着一张大大的胡床,床正中放了一个小炕桌,看起来应该像一般人家里会客的正房。

    左手房间的门敞开着,能清晰的见到一张梨花木的书桌,雅致的摆了些笔墨纸砚,放在靠窗的墙边,应该是个书房。

    右手边的屋子与这间屋中间隔了一道布帘,此刻帘子垂下,看不见里面的光景。

    莫二郎一边自推着轮椅去了右手的房间,一边招呼秋娘在正房稍作休息。

    秋娘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只见屋子不大,却布置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朴。秋娘见识少,不是很懂这些,但也能感觉得出,这屋子里的摆设,给人的感觉,和外面密室顶上那华丽的照明装置是完全不同的。

    房间里面没有木头以外的装饰,连胡床的两边放着两个半人高的大花瓶,都是用木头雕的两个大圆桶,也没有怎么修饰,就刷了一层清漆,露着木头本身浅浅的褐色。那瓶内却各插了两支红艳艳的腊梅。是这屋里难得的亮色。

    乍一看这开得热闹的梅花,秋娘吓了一跳。待得仔细分辨,才觉出是纱线堆出的假花,所以才半点闻不到梅花的清香。

    秋娘不由凑上前去,仔细观看,一边嘴中啧啧称奇。这梅花一朵那么小,却每朵都堆得那么精致,这四支下来,怕不有百十朵,这得费多少的劲呀。

    西北这样荒芜的地方,花儿本来就见得少,虽然这不过是几支假花,还是让秋娘看得赏心悦目。

    她又见那胡床上铺了厚厚的垫子,那面子一看就是丝绸包的,上面还密密地绣着一些秋娘没有见过的植物形状,青绿的颜色,不张扬,和这屋内的色调很搭配。胡床靠墙的一边还堆着圆滚滚的迎枕,也是绸缎的绣面儿,一水儿的青绿色,非常淡雅。

    秋娘还从没有见过迎枕,就是胡床,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好奇地打量着,却不敢去坐去碰,怕自己这身脏把这地儿给污了。

    这间屋子只在门的右手边有一扇窗户,所以采光并不太好,屋内的四面墙上都有一盏油灯,此刻却并没有点亮。

    窗户下边却放了一组笨重而复杂的东西。秋娘初看时没有反应过来,凑过去研究了一下,凭着她在机关上的天赋,堪堪能确认,这时计时用的。当然这时她还不知道这个东西叫做沙漏。普通人家都是看天估算时辰的,城里还有打更,谁会准备这个东西呢。所以秋娘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在她好奇地研究着沙漏的时候,莫二郎从右手的房间里出来了。他的腿上放了一套白色细麻的直裾。

    莫二郎来到秋娘身边,就把这衣服递给她:“你去我的卧房,把这件衣服换上吧。”

    说着指了指自己出来的那间房。

    秋娘有些羞涩,噏噏着嘴角,到底什么也没说,在莫二郎静静地注视中,接过衣服,往右手的卧房换衣去了。

    卧房和正房一样简单古朴,没有额外的装饰。

    一进门,秋娘就发现这卧房里没有炕,她生平第一看见了一张木床,横左手边的墙下,床上那青绿色的帐幔是这屋子里最浓重的色彩。

    床头不远,立着一个木头做的漱洗架子,架子上此刻摆了一盆清水,盆沿上搭了一块儿白棉布。

    莫二郎隔着帘子叮嘱秋娘用那清水漱洗一下。

    秋娘把自己那身已经不成形的襦裙脱下来之后,犹豫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身上已经有了凉意,才下决心套上了那身直裾。她是看这直裾这样白的颜色,这样细密柔软的布料,觉得自己此刻脏兮兮的身体会玷污了它。

    她一穿上这衣服,立刻闻道了一股气息。应该就是莫二郎身上的气息。

    奇特的是,当莫大郎以及一切别的男人的气息过于靠近秋娘的时候,就会让她想起梁明的那些龌蹉事情,从而浑身紧张,不能自。

    但这莫二郎的气息笼罩她全身时,却只让她感到了一股安心,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有点沉醉其中。

    那直裾明显宽大了很多,但秋娘穿不合身的衣服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左弄一下,右束一下,就把那些碍事的地方都裹弄了起来,不影响日常活动了。

    她用那盆清水漱洗的时候,却有了点尴尬,因为那盆水和那块儿布都已经被她弄得漆黑。

    秋娘把脏衣服放到水盆里,红着脸端着盆出来,嗫嚅着要去水池边换水、洗衣服。

    莫二郎见她这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你把东西先放一下吧。过来坐,趁着杜妈妈没有过来的时候,和我把你的事情详细说一下。你应该知道杜妈妈吧,她每天都会到我这里来,这些活儿,等下让她做也可以。”

    秋娘一听到杜妈妈这个称呼,心情马上就从云端跌回了地上。她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些愁苦就又笼罩回了她的心里。

    莫二郎见她变了脸色,也猜到她肯定在地面上遇到了麻烦,而且麻烦还不小。否则一个小姑娘,就是找得到密道,又怎么有那耐心和胆量,穿过这么长的密闭通道来到这里。

    他也不着急,只继续用温和、鼓励的目光看着秋娘。

    从他的目光里,秋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包容和理解。似乎自己在他面前暴露出什么丑陋模样,都会被他无条件地接纳。

    于是秋娘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打开了心扉。从李婉娘买下自己,到第一次翠娘对自己的陷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一股脑地都倾吐了出来。

    过程中,她几次留心打量莫二郎的反应。尤其是她说到自己几次三番的对莫大郎的**的时候,她直盯着莫二郎的脸,连上面一个毛孔的变化只怕都能看得清楚。

    她是想知道当莫二郎听说自己的这些行为之后,会怎么看自己。其实她心中隐隐担心,对自己这么亲切的莫二郎,在发现自己原来是个这么龌蹉的人之后,是否也会开始鄙视自己,从而改变对自己的态度呢?

    这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她在梁明和梁婆的耳濡目染下,原本是完全不知道羞耻为何物的,在做那些**莫大郎的勾当时,也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认为这世间的万般行为,没有好不好的,只看需不需要。

    但如今一见到莫二郎,却开始莫名地有了羞耻心,开始主动地就认定,自己之前报复翠娘,设计莫大郎的那些行为,都是属于龌蹉一类的行为。

    所以这种陌生的羞耻感让她心里面感到异常难受。觉得在莫二郎这样的人面前,一切的污垢都无法藏住,不由自主地就自惭形秽起来。

    所以她也就非常看重莫二郎对自己看法,深怕他因为自己的不堪而鄙视自己。

    而讲到最后,她下意识的省略了在密室找密道机关时发生的奇异感受,只含糊地说自己就顺着杜婆子往日的行踪,找到了这里。

    谁知莫二郎却完全不为她的这些内容所动,一直保持着那淡定温和的神色,直到听完了整件事情。

    待得秋娘话音落定,他闭上眼梳理了一下所有的内容,须臾,才又重新看向秋娘,

    说道:“这么说,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和我大嫂已经势成水火,而你最大的担心就是我大哥对大嫂的一味维护,会让他做出处置你的决定?”

    之前在讲述的过程中,秋娘一直敏感的直觉,在莫二郎的表情、言语、声调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出一丝轻视自己的意思。

    而听到她对自己是如何找到这里,这样的关键细节上,明显含糊以对的时候,也没有咄咄逼问。反而一张口,就只是做出了对自己眼下处境的判断。所有会让自己尴尬、为难的内容一个也没有出来,这让秋娘心里升起了一股被人小心呵护、关爱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陌生了,从小到大,可能也就从曹婆子和李婉娘身上,她曾接受到一丁点这样的爱护。但像莫大郎这样,明明都知道,明明有疑问,但是为了尊重她的意思,而选择不闻不问。

    这实在是不由得她不感动。当下她鼻子一酸,一股泪意就涌上了眼眶。

    她本能地压了一下,自己的小脸被瞬间就憋得通红。才连忙掩饰似得连连点头。

    莫二郎看着秋娘湿漉漉的大眼睛紧张而渴切地望着他的样子,像极了受惊的小鹿。不由得扬了扬嘴角,露出了一个让人觉得舒畅无比的微笑,了然地对秋娘说:“秋娘,你不必紧张,也不用再害怕。你在我这里,我自然就会护着你周全。不管你在上面惹了什么祸,又或者是上面的人惹了你什么。总之你到了这里,就有我了。”

    这句话一下子重重地砸进了秋娘的心里。刚才强压下去的眼泪再也忍耐不住,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她自从懂事以后,再没有这样畅快地哭过了,这一下,就如同开了闸的水,止都止不住。

    莫二郎也没有劝止,反而推着轮椅上前,把秋娘的头搂在了怀中。他的这个举动光风霁月,没有丝毫旖旎,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一个青春少艾的女子,,而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他轻抚着她的头,低声劝慰:“哭吧,把那些伤心的事都哭出来,从此以后,我们就都能好好的了。”

    秋娘哭倒在他怀中,也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个陌生男子的怀抱,反而感到自己在一个久违了的,长辈慈爱的怀抱中。

    这个怀抱是那么的坚实而温暖,让秋娘完全敞开了自己心门。隐藏多年的伤痛和委屈,在这一刻都随着泪水倾泻了出来。

    她哭得越来越畅快,越来越大声,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正哭得酣畅淋漓的时候,杜婆子那鬼魅般的身影已经悄默声地出现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