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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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午时,早上出去的一行人就回来了。

    那少东家进了房间没多久,就把崔掌柜叫了过去。崔掌柜进门就问:“七郎饿了吧,我让客栈把饭食送上来?”

    那乔七郎却古怪地一笑:“不忙,崔掌柜,你过来看。”

    他指着房间中只放了一套茶具的桌子道:“早上我走的时候,特意把我的绿玉玉冠放在这张桌子上,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啊!”崔掌柜大惊:“怎么会这样?小郎,那可是您花了好大心思给老祖宗准备的贺礼,您怎会......”

    他好不容易把“这么不小心”这几个字及时吞了回去,疏了口气,才道:“我这就去找老板娘。在她的客栈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慢着,”乔七郎却叫住他:“这是我故意所为。”

    “啊?”崔掌柜惊诧莫名地看向乔七郎,却见他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嘴角漏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遂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乔七郎实在忍不住大笑两声,才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昨晚入住的时候,给我送热水进来的婆子不断游说我。说是可以把贵重物品留在房间中,客栈是绝对安全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冷哼一声,继续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知道她这话有问题。但我琢磨着,如此明目张胆盗窃客人财物,莫家人是不会干这样的蠢事的。这有可能是客栈的伙计有了内讧,拿客商的东西来做筏子。我就觉得我们或者可以将计就计,说不定能借此机会一探莫家的虚实。没想到真的就出了这样的事,哈哈,这次我们恐怕要立大功了。”

    崔掌柜这才有点恍然,道:“那小郎现在是要......?”

    乔七郎会心一笑:“不错,我们要用话逼得她不敢原样退还我们的失物。那么她为了洗脱客栈监守自盗的名声,只能借口找不到失物,给我们另行赔偿。哼,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岂是用银子能替代了的?不拿出等量的宝物,我们就绝不松口。”

    崔掌柜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接口道:“只要她拿出了东西,我们就能从中一窥她的虚实?所以我们轻易绝不能松口,不拿出能探得到他们虚实的宝物来,这一关怎么也不能让他们轻易过了!”

    乔七郎与他会心一笑,吩咐道:“即如此,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喏”

    ---

    当天下午,崔掌柜找到李婉娘,在她的小账房里,两人嘀咕了半晌。

    直到都快开晚饭了,李婉娘才黑沉着一张脸露了面。

    当晚也没有别的生意,还是就乔家一个商队。大伙儿开完了晚饭就没什么事了。

    于是李婉娘吩咐大家提前打烊,都聚到后罩房来。

    后罩房在客栈主楼的北边,是一溜儿五间的平房。当头的一间做了库房,老庄头和厨房的徐大师傅一间,最末尾的两间是男女伙计各占一间。而中间一个大间则用来做了茶水间。

    伙计们要烧个茶水,闲聊两句,都在这间屋。老板们有话要说,又想避开客人的时候,也会选这里。

    此时,所有人都挤在这个房间中,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大伙儿却不敢随便说话。

    因为主座上的李婉娘脸沉如水,一言不发,好像在酝酿一场大风暴。

    大伙儿都是看人眼色吃饭的,此时更是闭紧了嘴,安静地待着。

    见所有人都到齐了,李婉娘一个一个看过去。平时温和的目光,此刻却尖利如刀刃,看到人身上的时候,似乎连你内里最龌鹾的想法都能剖解出来。

    众人被她看得都有些惴惴的,不禁都在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洪婆子的惊惶和翠娘的故作镇静暂且不去说,所有人中唯有秋娘,还是一脸懵懂。

    她目前的世界,真的除了吃穿,容不下更多的东西。

    李婉娘把每个人的神色都细细看在眼里,心里隐约有了点了然。

    她这才开口说话,道:“今天下午,乔家商队回来之后,崔掌柜的就来找我说事儿。”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下来,又看了看众人,只见洪婆子抿着嘴一副极力镇定的样子,翠娘表面虽不动声色,那双发亮的眸子却完全出卖了她。而秋娘依然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心中冷笑一声,接着说:“他是过来问罪的。因为他们少东家,早上放在房间里的青玉玉冠不见了。”

    “什么?”

    “有客人东西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什么东西不见了?”

    “青玉玉冠,值不少钱吧。”

    李婉娘冷冷地听着大伙儿的议论,不再说话。人群里的翠娘却有点忍不住了。

    从做完这事到现在,她已经等了很久了,遂站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咱们开店这么多年,都没发生过这种事体,怎么才进了新人就出了这事?不会是有人不懂规矩,又下贱,做出这种有损客栈的事来的吧?”

    这尖利的嗓音意有所指地这么一说,大伙儿都安静下来了。也都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大家都拿眼睛去看这番话中所指的新人——秋娘,而秋娘本人却完全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她的想法中,这事儿跟她就没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扯不到她身上。

    她为了能永远待在这里,甭说有多忙了,哪有功夫注意这些杂事?

    李婉娘自从说了这个事情,就不打算再说话的样子。只用冷冷的目光看着翠娘在那儿演大戏。

    翠娘对此一无所觉,反而觉得一切如她预料的在发展,神色中忍不住开始露出得意轻狂之色,说话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干脆直接摆明车马,抛出自己的底牌:

    “秋娘,房间都是你在负责打扫的,说,你把东西藏哪里了?”

    众人闻言都俱是一惊!心想,这话可是够厉害的,居然审都不审就直接问东西藏哪里了,也就是直接定了秋娘的罪的意思啊。

    于是大伙儿都去看秋娘是什么反应。

    秋娘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

    她那副随时傻乎乎的,只知道吃,别的都漠不关心的神情,以大家肉眼看得到的程度,一点一点地从她脸上消失殆尽。

    仿佛如同在她心里打开了另一个世界一般,随着她神情的变化,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平时很少会直视别人的眼睛,总是低垂着头,一幅卑微、不引人注目的样子的秋娘似乎正在消失。

    面对翠娘尖利的喝问,她缓缓抬起头,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发出两道凌厉的目光,直直的盯向翠娘。把一向彪悍的翠娘看得心里一颤,后面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了。

    秋娘平日不吭不哈并不是因为好性子,或者像翠娘认为的那样,是个傻的。

    她只是不关心别的事而已。

    但今天这事儿,她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这其实就是别人做了一个局,目的却是为了陷害她,好借此赶她离开。

    她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缓缓上腾,渐渐成汹涌之势。

    这段时间安逸的生活让她的身心完全沉浸在吃好穿暖的幸福人生中。她本来的性子反而被埋藏起来了。

    因为这样的生活,对她十年的人生来说,美好得跟做梦一样。

    她害怕惊醒这个梦,所以一门心思把自己埋在这个梦里,自我催眠一样地不愿意去关注别的东西,只希望能永远待在这个梦里不要醒。

    如今翠娘的这场陷害,却像一把利刃,无情的划破了她的美梦。

    那尖利的痛感让她不得不再次正视,这个世界,这个命运,对她是多么的无情和冷酷。

    她必须战斗,随时战斗,把一切有可能、有企图、要夺走她活命的机会的敌人们,都第一时间死死地踩在脚下,这样她才有可能继续挣扎着活下去。

    事实上从她八岁以来,就再没有什么人或动物,可以从她嘴里夺食。

    谁想让她活不下去,管他是人还是畜生,她就先让他死!

    就是这份狠劲,让她连因饥饿而发狂的野狼,都活活的咬死过!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

    这些年来,村里有人看不起她,对她任意打骂。

    她当时隐忍避让,但过后一定会找准机会死死地报复回去。

    有时为了等一个机会,她会在旁边窥视几天几夜,甚至几月。这是她跟她那混蛋阿爷梁明,学到的本事。

    所以梁婆子忌惮她,总是费心心念念想要弄死她,就是冥冥中觉得她是一条白眼狼,总有一天会反噬的。

    这也许也是这个家族睚眦必报的血统传承吧。

    她确实对梁婆和梁明恨之入骨,也确实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可以在杀了他们之后,还能比之前更安稳地活下去机会。

    平日里为了掩饰这腔恨意,她从不与人直视,常低垂着头做出一幅卑微、不引人注目的样子。

    人们看见她这样,以为她是个傻子可以随便欺凌。

    只有那些牲畜们灵敏的鼻子,可以嗅出她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恨意和狠辣。

    秋娘来到这里后,因为突然过上梦想中的生活,那些伤痕就被重重的裹了起来,埋藏进了她的心底深处。

    而今天翠娘对她的欺辱,却如同打开了一个装满恶魔的房间,她里面的仇恨和尖锐就这样慢慢的被释放了出来,渐渐充满了她的每一个细胞。

    她攥紧双手,用手心的疼痛,竭力让自己表面上镇定下来。

    她多年战斗的经验,早已经告诉她,要让敌人死,她就不能慌。越镇定,越能找到一击得胜的机会。

    于是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被怒火冲得有点发涨的头脑冷静下来,才谨慎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偷东西?客人来的那晚,是洪婆子去送的水。”

    李婉娘听见这话,心中一动,不禁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秋娘。

    大伙儿也都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清晰,而且直指问题疑点的话,俱都是一怔。

    翠娘听见她居然能反驳,却是有些恼羞成怒,又被她那凌厉的眼神看得心虚,只好大声地抛出最后一招:“要证明这个很简单,搜屋子就行了。这大沙漠的,拿了东西也不可能放到别处,东西从谁的包袱里搜出来,就是谁拿的。”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秋娘心中冷哼一声,攥着的拳头再紧了紧,继续冷静地说:“我今天,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屋。再说,那屋子大家一起住,东西都放在包袱里,连个锁都没有,谁都可以动。能保证什么?”

    翠娘被问得一愣,气急败坏地张口就骂:“小贱人,你强词夺理!你......”

    秋娘却不想听她骂下去,高声打断她的话:“况且今天,我原本在牲口棚伺弄牲口,是洪婆子过来,叫我去打扫那少东家的房间的。我跟她说我伺弄牲口,浑身是味儿,不方便去打扫房间,她却一定要让我去。”

    说到这里,她转而盯着洪婆子道:“如果我有嫌疑的话,她不是该跟我一样有嫌疑么?”

    本来就心虚不已的洪婆子闻言浑身一颤,破口叫道:“我没有,我今天都没有去过客房,那东西是今天不见的,怎么会是我拿的?”

    相比于洪婆子的狂躁,秋娘却冷静得可怕地说:“我去过客房就能证明是我拿的了吗?客房里根本什么都没有,连行李都没有。”

    “你胡说!”洪婆子尖声叫着,气急败坏地说:“那东西明明就在桌上,一进去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