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骤起发难

菜小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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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路日夜兼程,赶到临安城下时,本以为会在城门洞里睡上一宿,等到天亮才能进城,谁知到了城下,她才发现城门洞开,长街上灯火通明,行人络绎不绝,热闹得就像元宵佳节一样,这令她很是惊讶。

    古梅牵着马进了城,向一位领着小孙儿在街头玩耍的老妪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因为女王今日召开天枢落成大典,所以解除宵禁,与民同乐。

    天枢,她也听说过,据说这是旷古未有的一根擎天巨柱,然而她沿着定鼎大街向远处望去,却看不到那根天枢,那根高达百尺的天枢已完全隐没在夜色之中,只有天枢顶端大放光明,仿佛悬在半空中的一团火焰。

    那是直径三丈的一只巨大云盘,云盘之上托着一颗高有一丈、周围三丈的火珠,火珠的外壳打磨的极为光亮,白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辉同日月。而夜间,它的光彩也大为黯淡。

    但是这颗火珠顶端是开了口的,空心的火珠里边注满了灯油,此刻那火珠已经点燃,大火熊熊,就似那火珠悬于半空,喷吐着怒焰。隐身其后的“天堂”之中,便是那尊巨大而威严的大佛。

    此刻,明堂中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盏油灯都亮着,使那金光灿烂的巨佛清晰可辨。由定鼎门沿着四里长街,视线一直延伸过去,天枢顶端那颗熊熊燃烧的火珠正好处于佛像的眉心位置,这让那尊大佛也赁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古梅牵着马,一步一步缓缓前行,心头犹豫不已。

    如果她是正常回京报到,那么她现在应该先去见她的顶头上司,正常情况下她来报到根本就不需要让宗主知道,她只需要向首领报到一声,等宗主有什么命令吩咐下来时,首领自会分派、安排。

    但是这一次她伤未痊愈便急急进京,本就是为了向宗主禀报他还有一个亲生女儿。此刻正落在沈人醉手中的消息,一路上她都没敢耽搁,如今到了京城,当然应该马上去见宗主。向她禀报消息。

    然而,此刻正是半夜时分,街上的行人大多是不会知道一位天官郎中住处何在的,等她费尽周折打听到宗主的府邸所在,再赶过去时。只怕也就天亮了。就算她半夜顺利地找到宗主府邸,宗主也不可能马上有什么举措呀……

    古梅如此说服着自己,其实她只是有些忐忑。她对这位宗主的脾气禀性一点都不了解,而这个消息对宗主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事到临头,她难免就会有些怯见到遥儿,哪怕能拖延片刻,她也不自觉地为自己寻找着理由。

    “我还是先去见见首领吧,正好了解一下这位宗主,等天明我再去见她……”

    古梅想到这里。便翻身上马,缓辔驰去。

    ……

    书房里面,古梅依礼见过了遥儿,把她要禀报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遥儿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只以为这个女子带来了李太公或者世家其他什么长辈的重要消息要跟她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件无法想像的事情。

    虞七和宁小灼不只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

    古梅期期艾艾地道:“属下……属下实在不明白,欧阳玉衍为何要匿藏起这个女孩,她……”

    “我知道为什么!”

    遥儿打断了她的话。微微闭了闭眼睛。她已经想起沈人醉曾经对她说过的发生在华山绝巅的那一幕,想起了欧阳玉衍逼他跳崖的事情,两件事一联系,欧阳玉衍如此古怪的行止的真实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遥儿心乱如麻。全未注意到古梅的眼神蓦然一冷,手腕一颤,一枚飞刀便滑进了她的掌心……

    遥儿回到天官府衙门,强抑把幼女被夺走的消息告诉虞七和小灼的冲动,专心整理她初步筛选出来的官员名单。

    她有初筛权,没有决定权。所以这份名单上的人数是所需南疆官员的三倍,如此,报上政事堂,才能给宰相们再留出选择的余地。但是在每一个职位的候选官员名单中,都是田三思和姜德胥的人占绝对多数。

    用过午膳之后,遥儿又仔细圈点了一番,最终的名单终于出炉了,遥儿唤道:“李令史!”

    正佯作用功的李征虎连忙迎上前来,遥儿把她圈圈点点、涂墨处处的名单递给李征虎,嘱咐道:“这是本官初步筛选出来的官员名单,你誊录清楚,本官验看无误后,今日散衙之前务必递到政事堂去!”

    “是!”

    李征虎赶紧双手接过名单,遥儿肃然道:“本官出去一会儿,你小心誊录着,切记,兹事体大,万勿传扬出去!”

    李征虎一脸惶恐地道:“卑职不敢,郎中敬请放心!”

    历代朝廷,对泄露尚未公开的朝廷政令以及诸般机要的官员,最轻的处罚也是贬官流放,但是朝廷政令、政策的泄露,从来都没有断绝过,只不过没有人没有报偿的公开散布消息,而是各有专营,将消息秘密透露给他依附的权贵。

    遥儿离开天官府,便往寇卿宫去了,六部都在一条长街上,方便各司之间的公务往来。

    骑在马上,遥儿便向手下随从问道:“咱们的人,已经和道人、老尼那三个神棍完全剥离开了么?”

    其中一人答道:“自得到宗主命令,咱们的人便不惜损失全速撤离了,托庇于那三人,可以得到许多的便利,因此愿意接手的大有人在,咱们的损失,从这些接手人那里倒是大多得到了弥补。”

    遥儿笑了笑,道:“些许损失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咱们的人已经剥离干净。我本想再拖些时日的,可惜事机有变,不得不提前发动,咱们的人已经脱离,那是最好!”

    遥儿回首对另一名侍卫道:“你去柔鸣山庄梓泽苑,告诉穆夫人,就说……万事俱备,可以依约发动了!”

    “是!”

    那侍卫拨马便反向驰去。

    方才同遥儿对答的那名侍卫显然是众侍卫之首,所以知道较多的内幕。也有资格同遥儿对答。他压低声音道:“宗主,咱们的人……不用动么?”

    遥儿轻轻摇了摇头,道:“咱们的人,没有欧阳玉衍不知道的。只要动一下,便会被她察觉我的用心,所以,这一次一个也动不得。放心吧,这件事。本官自有安排!”

    “诺!”

    李征虎先是飞快地抄好了一份名单,袖在手中到了签押房的耳房里,看看除了那个负责研墨递水的小厮。并无旁人在。马上把名单递给他,疾声嘱咐道:“去!立刻送到未央侯府上!”

    这个小厮是他一个家仆的儿子,被他动用关系弄到衙门里来做了个小厮,多少拿些薪水贴补家里,也因此成了他最可信任的跑腿儿。那小厮接了名单赶紧揣好,便向外面赶去,李征虎吁了口气,这才回到签押房。开始誊录第二份,这一次,他一丝不苟,运笔极其认真……

    赵乾是天官府司封郎中。司封郎中主要负责封爵事务。爵位可不是轻易就能封的,要么是父死子继,顺理成章地继承,只是到天官府来正常地走一道手续,要么就是立下军功、或者为国尽忠多年,得到女王赏赐,晋封爵位。

    而这些。司封郎中从中毫无运作空间,根本没有油水可捞。所以,虽然赵乾在天官府任职多年,却一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官员。比起考功郎中的炙手可热,一到年节家中厚礼堆积如山,可以说是清贫之极了。

    不过这赵乾却很有几分隐忍功夫,他一直本本份份地当着这份差,并未像他的前任们一样,在吏部上上下下混的熟了。便开始动用这些关系调去其他衙门,或者备一份厚礼,找侍郎大人运作运作,调到地方上做个有实权的长史、司马或者别驾什么的。

    如此一来,因为多年不曾调动,他成了天官府里资历最老的官员,又因为官声人名很是出众,与其他同僚素来没有厉害冲突,所以人缘、名望也是有口皆碑。

    如今,这位在天官府里素孚人望的赵郎中,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那间素来清静、一天到头也难得会有一份公文送入的签押房里,一下一下地扼着手指,听着骨节发出的“咔吧咔吧”的声音,他紧张的心情渐渐舒缓下来,但是刀削般富有棱角的脸颊上,一抹激动的红晕还是没有褪下去。

    ……

    候选官员名单当天就送到了政事堂,出现在姜德胥的案头。

    与此同时,未央侯田承乾的案头也出现了遥儿炮制出来的候选官员名单,名单中属于田承乾的人寥寥无几,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够容忍的底限,田承乾终于按捺不住了。

    田承乾怒发冲冠,一拳擂到案上,将一块上好的砚台震到地上,摔得粉碎!

    既然没得商量,那就战吧!

    再者,他田承乾是什么人?他是女王的亲侄儿,他是田氏家族的族长,跟遥儿斗,没得失了身份,要打就打大老虎。

    于是,田承乾的矛头直指姜德胥,而且巧妙利用了姜德胥一向刻薄跋扈在满朝文武中激起的不满情绪,只弹劾他专权擅断、作威作福,至于什么南疆选官,田承乾只字未提。

    接连的弹劾,如同一阵不间歇的暴风骤雨、闪电雷霆。

    姜德胥根本没有想到以他圣眷之隆重,居然还有人敢弹劾他,满朝文武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公开同姜德胥叫板,虽然这些弹劾者幕后的主人同样是一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人。

    朝廷弹劾制度有“露章面劾”和“封章奏劾”两种,这种当面弹劾,被弹劾人不管多大的官儿、不管有罪没罪,都必须马上自除冠帽、俯偻出班,躬身肃立于御阶之下,垂首待罪。

    姜德胥强抑愤怒,除去冠帽,躬身立于丹陛之下,垂下了他那颗永远高昂的白发苍苍的头颅,自他独掌大权以来,从未如此狼狈!

    举朝哗然中,姜德胥平素骄横跋扈、哪怕是同为宰相级别也常被他羞辱呵斥的恶果终于体现出来了,朝堂上寂静一片!

    哪怕是许多现在还依附在姜德胥门下的官员,也因为平素被他呼来喝去羞辱过甚,见他如此狼狈暗生快意,故意装聋作哑地不肯出面帮他辩驳。只有极少数一身荣辱完全系在姜德胥身上的官员跳出来同未央侯承嗣一派的爪牙激辩起来。

    田七娘见有人攻讦她一直宠信无加的姜德胥,脸上登时露出极为不悦的神情,但是随着大臣的慷慨陈辞,不断列举的姜德胥的言语、事例,田七娘脸上不悦的神色渐渐消褪了 。

    尤其是张嘉福那句:“大王自长寿以来,厌倦细政,朝中大事,悉委姜德胥。中外奏申,姜德胥允,大王便无有不允!姜德胥不允,大王已允,也依其奏请,改为不允!”深深地触动了田七娘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政由己出是田七娘掌握权力的根本,富贵可以予人,割喉的匕首却绝对不能操之他人之手。张嘉福这句诛心之语,触到了田七娘的逆鳞。

    田七娘冷冷地开口,打断了双方官员的论辩:“好啦!都住口!”

    朝堂之上登时一静,田七娘又道:“着御史台察勘邓注、逢弘敏、张嘉福所奏言语!散朝吧!”

    姜德胥深深地弯下腰去,悲凉地道:“臣请回避,歇职归府!”

    田七娘脸上绽起一丝笑容,和缓地安慰道:“相爷是老妇之股肱,朝廷怎么能离得了爱卿呢?老妇对这些弹劾是不相信的,只是朝廷法度如此,既然有人弹劾,自然就要查证,如此也好还爱卿一个清白。卿不必在意!”

    这番话,田七娘要是私下用来安慰老臣。却也是极妥当的言语。但是现在弹劾姜德胥的人还在,满朝文武还在,女王这么说,简直就是公然的偏袒了。

    姜德胥激动的满面绯红,长长一揖下去,胸中激荡,竟尔说不出谢恩的话来。

    田七娘把袍袖一拂。站起身来,便向丹陛后面行去,执礼太监连忙把拂尘一扬,高声宣道:“女王退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