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若花辞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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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举制度始于前隋大业年间。太宗时就十分重视。

    科举科目众多,最为人重视的是秀才、明经、进士、俊士四科,唐初之时,秀才太过难考,渐废,而俊士并不常考,故而考得最多的便是明经与进士。这两科当中又是前者易后者难。

    时人许多便是明经出身,譬如裴行俭、裴炎等人。杨綝则是进士出身。

    此次开恩科,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往常客登第后,还需经吏部考试,通过方能授官,通不过,则为各地节度使幕僚。此次,还要经太后当殿策问,有能之人,不愁前途。

    除此之外,武媚娘还设武举。

    突然加恩科,朝臣是不会同意的。选□□的人,都是来与他们争饭碗的,有何可喜?庶族出身,自己挣扎着爬上来的官员还好,士族出身,生来便锦衣玉食不愁无官做的大臣便尤为抗拒。如今朝堂,虽有科举,但仍有征辟与举荐,只不过比魏晋两汉之时要严格,所举之人若犯罪,举荐人也要连坐。

    再有,科举取士是需名人推荐的,无人荐便过不了那个门槛。故而考生需得向显贵投卷,若得推荐,他们考上了,自然也要感怀,便类似于门人了。

    但这一回,是直接令州郡贡士。

    世上是不会缺有本事的人的,也不会缺汲汲营营欲出人头地之人。这一批人选出来,自然与显贵不相连了,升迁之时,也许会有困难,但他们也入了太后之眼,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想做什么?大臣们总觉得她在酝酿着什么巨大的变动,都纷纷上谏。武媚娘便好声好气与他们说了:“为政之道,唯在得人。使野有遗贤,岂不可惜?况且,朝中多处空位,总不能无人践行。”

    这多处空位还是因为吴王,那一批人被杀被流被黜,当然就空出位置来了,吏部升升调调,平了这些位置,便有相同数量的另一些品阶低的空出来了。这些位,恰好可以用来装这回取出来的人。

    众臣心中大骂,太后你真是狡猾死了。先前,武媚娘提出要提拔一批人的时候,这些大臣也是争的头破血流的,或自己上,或家族亲朋上,不能便宜别人,那时他们还想,太后这般急切,又顾全了大家的利益,并没有让谁家特别吃亏,正是做得好。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要腾位置。

    有什么办法?那些空位是他们的人填上的,现在总不能不让朝廷选士,传出去,大臣们的名声都不好了。只得认了。

    武媚娘顺利地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开恩科。

    而后月余,都要讨论由谁主持恩科,试题题目如何,武媚娘考虑要选实用之人,光会作诗写赋的就另外再说了,便要求再加一门实务,考生必须知道当面临某事之时,当如何应对。不要光会夸夸而谈的纸上谈兵之人。

    这一科与以往很不同。让士族很不安,这仿佛就是一个预兆,预兆着太后想要做一些让他们很不舒服的事,做一些阻碍他们传承的事。

    这是不能容忍的。当初他们选了太后,是因太后势强,与他们有利,现在太后似乎翅膀硬了,他们便不能忍受了。但家国大事,也不是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他们选择先观望,看太后究竟欲如何。

    兆兴元年冬,恩科结束,所选之士依武媚娘先前说的,填进了那几个空位里。接下去就是过年了。

    朝廷内外都安分下来,好好过年。

    武媚娘要做的事,她只能与高阳,以及一小撮与士族无关联之人商量,与那批人,她也不会完全宣之于口,全看个人理解。理解对了,她是在蚕食,理解错了,太后所为利国利民。

    对高阳,她就没什么可以避讳的了:“他们还等着我下一步呢。”不过试水而已。

    高阳抱着太平,道:“小心一点儿。他们根深蒂固。”这种事,本就不能一步走完,幸而现在,也不是魏晋南北朝时“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的局面了。门第阀阅,世代显贵。从前隋,经高祖太宗,到现在,用了多少年?也只将士族抑制一点了而已,他们把持着科举。要想将士族再压抑,至少还需五十年。她与阿武是看不到了,但她们可以开创一个局面,让继任之君再接着做。

    想到这点,高阳沉下脸:“你给我收敛一点,别与他们太过针锋相对!”想到先前商量的时候,武媚娘表示,过几年可以任用酷吏,打击不听话的,留下听话的,拣识时务的人用,高阳就很头疼,“你要的是将作出的功绩传承下去,而不是一代辉煌,待作古以后,让人攻讦得一无是处!”留下一个残虐的名声,后人从这里入手,便可以轻易否认她这个人,进而再否认她做的事!而且,这样做太危险,容易引起反抗!

    她表情太凶了,吓到太平了,太平瘪瘪嘴,泪眼汪汪的,高阳忙哄她:“噢,不怕不怕,姑母不是说你,姑母在教训你娘呢。她不乖。”

    武媚娘委屈地缩了缩肩膀:“……”

    在有人不听话,发表不同意见的时候,武媚娘认为,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们没法说话。自有肯听话的大臣来供她驱使,待无人反对,她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想法很好,就是有点简单粗暴。

    太平不会一会儿就让高阳哄笑了,咧咧嘴,露出六颗牙,挣扎着要下地去走。大冬天,衣裳裹了一件又一件,跟个雪球一样,哪里走得利索。高阳温柔小心地扶着她,走了两步,武媚娘就有点眼红了,召了乳母来:“带太平出去走走,不好总闷在屋里的。”

    一听到出去玩,太平就活跃极了,一点不留恋地迈动小短腿往外跑。

    好了,电灯泡走了。殿下终于是她的了。武媚娘欣然而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别阳奉阴违就好了。”高阳没好气道。

    她现在甚少给武媚娘好脸色。武媚娘唯有听话:“怎会?殿下之言,我定一丝不苟地奉行。”

    高阳冷笑着揪她的脸:“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阳奉阴违的事她做的还少么?夏日去洛阳就是一件!

    武媚娘无奈,待她终于松手,她随口说了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呢。”

    听来像是嫌弃,高阳脸色微沉,瞬间变得冷淡:“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话一出口,武媚娘便知自己失言了,只是说出的话又怎么收得回?果不其然,被高阳刺了一句。武媚娘深恨自己胡说,大过年的,做什么提这样让人不痛快的事。高阳说完之后,便跟没事人一般,道:“你该走了,陛下那里,你多照看。还有上皇,”高阳的眼神冷得很,“你也一并看好了。”

    好像一个死局,她们之间,有太多不能提的人、事。

    武媚娘低头道歉:“我失言了,你毋往心里去。”

    高阳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复杂:“阿武,你若想与我相处下去,就不要提以前,那些过往,让我后悔。”

    武媚娘低下头,笑得苦涩,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溢出:“好,我不提。只要你高兴……”只要你别离了我去……

    这数月的平和相处,武媚娘一面高兴不已,一面却很担忧,这种不提过往不提情意的若无其事,太像最后的温暖,似乎是安静的缅怀,过了这一段,彼此间便渐行渐远。

    高阳递上自己的手帕给她,武媚娘接过,草草地擦了擦,也没还给她,塞到袖袋中,道:“脏了,洗净了再还你。”

    高阳想说,你的眼泪,有什么脏的?只会让我心疼。却梗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原本她也不想这样冷硬,却怎么控制不住自己。

    武媚娘在夜间必会回宫。

    含风殿只有她一个人居住,也没有别人的气息,这个地方,是干净的。她躺在榻上,被梦魇折磨。梦中,满是殿下冰冷的眼神,还有口角那抹冷笑:“别提过往,你不知我有多后悔。”

    “我真是后悔遇见你。”

    “我好后悔!”

    ……

    ……

    武媚娘惊醒过来,一身冷汗淋漓。她大口喘气,看明白了这是她的寝宫,才舒了口气,原来是梦。

    心口那处紧缩的痛意还在。武媚娘起身倒了杯凉水。过了好久,才平息下来。脑海当中满是后悔二字。

    她蹙起眉,低声道:“殿下,你后悔了?”

    无人答她。唯有慌乱的心跳。

    墙边妆台有镜,武媚娘走过去,看着镜中的自己。红颜已老,保养得再好,再细致,也不能磨灭岁月的痕迹,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往下是她的雪白的脖颈,再往下,丰腴饱满的胸脯依稀可见。

    武媚娘的眼中满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