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不纠结枉少年(上)

林惟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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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

    我手里攥着照片,迅速地跑回停车的空地,一把抓住关公,激动地问:“李南宇呢?你看见李南宇了吗?”

    “谁是李南宇?”关公扭动着想挣脱我。

    我冷静了一下,找了个计算机班的同学问,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没看见。

    谢非岚开始组织天使和国王相认,大家围在一起,我绕着人群的外围不停地走,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我突然很焦急,没来由地焦急。这么久的等待,这么久的凝望,在这一秒突然都烧成了灰。我需要见到他,立刻,现在。

    人群爆发出一阵阵起哄声,听在我的耳里就如同毫无意义的背景声,早上的欢乐和露水一起蒸发了,整片大地都不再安静,此刻的我感受到的是彻彻底底的破土而出的渴望。

    “宋词在哪里?”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句。

    我转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我身上。

    下一秒,陈垚被推到人群的最前面。

    神啊,杀了我吧!

    81.

    整个回程的路上我都铁青着脸,谢非岚、白绮瑞和张月同像三个护法一样守在我的身边,不允许任何人拿我开玩笑。

    然而,车厢里已经达成了共识——我就是那个暗恋帅哥陈垚的小学妹,却不知为何被无情地拒绝了,目前正处于吞了炸药的状态。

    我的手里依然紧紧地攥着那张星轨图,即便它不是李南宇所愿,然而确是为李南宇所拍摄。我手里攥着它,就如同心中攥着某种执念。

    我一直在给他打电话,但他一直没有接,后来甚至关机了。我不断安慰自己,他也许忘了带充电器,没电才关机了,这不代表什么。

    大巴回到学校时已经接近傍晚,我仍旧没有打通他的电话,不得已硬着头皮打电话给沈泽淼:“学长,李南宇学长的电话打不通,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在医院!”沈泽淼应道:“怎么了?”

    “啊?医院?”我吓了一跳:“他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他,是他姐姐,你不要激动,我正要过去呢,你有什么急事吗?”

    几个小时的路途颠簸已经让我冷静了下来,我知道自己应该去食堂吃顿饱饭,去澡堂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再来面对这一切,然而,我害怕明天早上醒来的自己,又变回了那个窝囊的、畏畏缩缩的宋词。那么,我永远也无法跨出这一步了。

    “学长,他在哪家医院?我找他真的有急事!”

    沈泽淼沉默了两秒,问:“你在哪里?”

    “我在学校。”

    “你坐地铁到积水潭,在地铁站门口等着,我去接你,你和我一起去医院,好吗?”

    “好的。”我立刻答应道,匆忙地收拾了下就出门了。

    82.

    坐在沈泽淼的车上,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真要见到他时,我要跟他说什么呢?难道在病房表白?这不太合适吧?

    “你们这些女孩子怎么搞的,一个个都急得不行。”沈泽淼说道:“阿南答应晚上陪茜茜吃饭,他姐一出事,茜茜居然拎着外卖就去医院了。”

    “他姐姐生病了吗?严重吗?”

    “不严重,我问过茜茜了,小车祸,骨折了,在医院打石膏呢,估计要躺一些日子。”沈泽淼说:“对了,你找阿南有什么急事?茜茜说他的手机没电了。”

    我没有回答,沈泽淼扭头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追问。

    车驶入医院,沈泽淼还在楼下花店选了一束花。我绞着双手站在一旁,感到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我到底要跟他说什么呢?

    “学长,我买个果篮吧。”我说。

    “不用了,你跟我一起来的,我们买一样就够了。”沈泽淼很大气地说。

    “……学长,你和阿南的姐姐也很熟悉吗?”我疑惑地问,否则为何她一出事,他就赶来医院了。

    “以前还行吧,后来他爸爸和他姐姐的妈妈离婚了……唉,总之,他姐姐在北京没有别的亲人了,有什么事,我们都会担待点。”

    电梯停在骨科的楼层,沈泽淼询问了房间的具体位置后,带着我向走廊另一头走去。

    没走两步,一间病房的门突然打开,门里冲出了沈泽茜。她一边跑一边哭,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我和沈泽淼,直接向电梯跑去。

    “哎,茜茜——”沈泽淼把花往我手里一塞,转身就去追妹妹了。

    我彻底不知所措了,抱着花在走廊上呆立了几秒钟,然后向着沈泽茜打开的那道门,慢慢地挪动脚步。

    门被半掩着,我在门边站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进去,就听见李南宇姐姐的声音:“你又伤茜茜的心了,还不出去看看。”

    “她还小,分不清楚自己的感情。”这是李南宇的声音。

    “她不小了,成年了。”姐姐继续说,语气里有些埋怨的味道:“从十三岁开始,喜欢你五年了。还有上次我在公司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叫宋词对吧,我记得她,她也喜欢你,我看她的眼神就知道。”

    “如果你不能帮一个人,就不要给她希望,这也是一种仁慈。”李南宇淡淡地说:“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我发现自己的身体软得不行,顺着墙壁慢慢地往下滑。

    “阿南,不早了,你回去吧。”

    “你饿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阿南,你不要这样,一会儿他要过来,你走吧。”

    “现在才想起要过来?”李南宇的声音里满是嘲讽。

    “我没什么大事,你回学校吧。”

    一阵沉默。

    “我去买点吃的吧,你想吃什么?皮蛋瘦肉粥还是桂圆莲子粥?”我听见椅子的脚划过地面的尖锐声音,还有脚步声。

    “阿南,我准备结婚了。”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是衣服拉链被拉上的声音。

    “我很快回来。”李南宇说着,病房的门被一把拉开了。

    然后,他看见了蹲坐在门口的我,怀里还抱着一束鲜花。

    “小词?”

    我慢慢地抬起头,感觉到两行滚烫的液体顺着两颊流下。

    四目相接的那一刹那,我就明白,他什么都懂。

    他的眼里写满了安慰和悲悯,他什么都懂。

    我感觉自己没有勇气再面对这样的目光了,把花束往他怀里一塞,学着沈泽茜往走廊尽头的电梯跑。

    我一直背对着他,直到电梯门合上,才用袖子抹了一下脸。

    满脸毫无知觉的泪水。

    83.

    电梯里有不少人,都是来探望病人的,很有礼貌地将目光从狼狈的我的身上移开。

    电梯门一打开,我第一个迈出去,漫无目的地跑到了马路上,在一个垃圾桶前面停了下来。

    车来车往,人来人往。

    我还残存着最后的期望,期望他能够追出来,但是他没有。

    阿南,这是你对我的仁慈吗?

    小时候生病喝中药,因为太苦而不肯喝,有一次在家里大闹了一番,然后夺门而出,天很冷,我没穿外套,一个人在楼下的街心公园徘徊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见到父母追出来。

    上初中时,像跟屁虫一样黏着我哥,连他谈生意都要跟着去,有一次在ktv包厢里,一个客户灌了我哥很多酒,当客户再次打开一瓶啤酒时,我当着他的面把整瓶啤酒倒在了地上,客户当场就翻脸了,用很难听的话骂我,我又一次夺门而出,在马路边站了很久,我哥也没有追出来。

    我知道,以前都是我无理取闹,所以这一次,对于阿南来说,我大概也是在无理取闹了吧。

    我从背包里拿出那幅星轨图,陈垚那么想要,早知道就给他了。

    星轨图的背面有一行手写的小字:两条平行线终会相交,因为我愿意为你倾斜。

    我竟然这么天真,忘记了在数学里,平行是公理,而公理是不需要证明的。

    我最后扫了一眼照片,然后把它对半撕开,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些旋转的线条确实如同命运的轨道,只不过,我们在不同的星系里,各自在劫难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