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祭玉节(三)

朝饮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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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块春带彩委实不错,”薛定山一边负手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身旁的儿子,“这次出来,银票可带够了?”

    “爹您放心吧,我将存在钱庄的所有闲钱都取出来了,把这儿所有的毛料拍下都绰绰有余了。”薛琏隔着衣服,拍了拍怀里的一沓银票。

    “看来是我高估了这次的义拍水准,毛料的出翠率明显没有去年好。”薛定山走到下一块毛料的位置,在看到那长满霉松花的毛料后,有些失望的说道。

    霉松花,是所有松花中,人们最不愿意见到的一种,赌涨率只有可怜的百分之五。

    然而本着不放过一块毛料的心,薛定山还是半蹲下身,用手指蜻蜓点水般地划过毛料的表皮。

    然而仅仅是那一瞬间传入脑海中的画面,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瞳孔不可置信地紧缩,匆忙再将整个手掌附上那长满点点霉松花的皮壳上。

    没有看错,居然真的是……

    薛定山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只粗糙且带着薄茧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父亲,如何?”薛琏见他这般异样的表情,猜不准是好还是坏,有些紧张地问。

    儿子的这句话完全没有传进他的耳朵,薛定山还沉浸在震撼之中,眼里流露出冗长深邃的光芒,像是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二十三年前,他在祭玉节上赌出了帝王绿而一战成名,而二十三年后,同样的时间和地点,薛定山双眼微眯,嘴角掩饰不住地勾起志在必得的笑容,还真是老天爷赐给他的缘分,躲都躲不掉。

    “先走罢,我慢慢同你说。”他赌石盛名在外,有不少人盯着他,巴望着能从他手里捡漏。于是,薛定山没敢多停留,暗自把那编号牢记于心,接着同薛琏一起转身走开了。

    殊不知这一切被苏青荷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苏青荷心里好奇得发痒,什么毛料会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那边管太守已经在催促了,有不少坐在前排的人已看好了中意的毛料,坐回藤椅上,而这边,苏青荷几人才刚刚看完第十块毛料,且照古老爷子这温吞的看石速度,定是看不完所有的毛料了。

    古韵兄妹俩那不买全赌料的习惯,许是继承了古老爷子,若不是十分中意,不会轻易出手全赌毛料。而这次义拍,除了古老爷子自己拿出来的那块,清一色的是全赌料,于是古家人是抱着走哪儿看哪儿,凑凑热闹,多看少买的心态。

    且古老爷子本人退出赌石圈多年,借此机会,他更多地是传授一双儿女赌石的心得,每看一块毛料,得从头到尾,连一条莽带松花都不放过,絮絮叨叨地讲大半天。

    古老爷子虽然某些见解有些古板,但几十年的赌石经验不是大风刮来的,苏青荷听着也受益匪浅,只是她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于是苏青荷低声对古韵道:“我先离开一会,你们看完就直接回座位罢。”

    古韵正听得入神,胡乱地点了点头。

    殷守亦听得认真,连苏青荷离开都没有发现。

    苏青荷越过重重人墙,费了半天劲挤到那毛料前,然而看了一眼,苏青荷就失望了。

    虽然是上等的老象皮壳,但是上面长满了黑绿白交加的霉松花。有句关于顺口溜,她记得特别熟,叫霉松花,色不漏,多偏色,慎下手。

    苏青荷微微皱眉,难道刚刚是她眼花了?薛定山那眼神压根不是惊喜?

    千猜万猜不如上手一试,苏青荷半撩起裙摆,蹲下身,手指轻轻触碰了上去。

    黑灰色的皮壳褪去,一层薄薄的垮石褪去,一股浓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绿意逼来。

    苏青荷只觉得仿佛溺进了墨绿色的大海,那抹绿很沉,但又艳得动人,不显轻佻。那绿意好似在玉石中孕育万年才得以见光,而在被人注视时,这积蓄了万年的光华毫不吝啬地尽数绽放了,凝重而高贵,浓稠的绿意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一句话概括就是:绿到了极致。

    饶是像她这样的演技派,也难以控制住眼神里的骇然和惊叹,这居然是比极品帝王绿还要高一层的祖母绿翡翠!

    祖母绿是实至名归的翡翠之王,翡翠的顶级品种,它在翡翠界的地位,几乎没有玉石可以比肩。

    别看这块祖母绿比拳头还要小一些,但是其价值比等重量的钻石还要昂贵,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苏青荷在前世时,见过得最昂贵的翡翠仅是帝王绿,这祖母绿翡翠,哪怕能看上一眼,都是幸运的。

    苏青荷有些沉重的收回手指,谁能想到在这不起眼、甚至是糟糕低劣的皮壳下,隐藏着能让所有赌石爱好者疯狂的极品祖母绿!

    环顾四周,所有看过这块毛料的人,皆是不看好地摇头叹气,或是盯着这霉松花皱眉,有人甚至还在打趣提供这毛料的矿场主,怎么拿出这么一块毛料来竞拍,实在太没诚意。

    那矿场主是个有些败顶的老头,此时有些难为情地挠着那没剩几根毛的脑袋,解释道:“最近我那玉石生意不太景气,反正每年祭玉节的毛料也就是个形式而已,主要是看各位老板想为123言情城捐多少义款,谁有钱就多拍点喽,这钱又进不了我的口袋,你说不是?”

    望着面前嬉笑怒骂着的众人,苏青荷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她的异能有多么可怖。

    就好比一大块金子丢在路边,而经过的人只当它是用来歇脚的石头,坐在金子上和朋友们讨论怎样才能发财。

    只有你能看破金子的原形,默默地搬走歇脚石,别人还当你是傻子。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薛家家主很可能也有着和她同样的异能,她已经可以预见到,接下来的竞拍会是怎样的情形了。

    薛定山的出现,对她来说是一个噩梦,同时也敲响了她的警铃。这块祖母绿,她一定会尽力去拍,为了能稳赢那场压上她所有身家的掌盘,她没有选择。

    也许这会引起薛定山的怀疑,但她顾不得了。

    然而,苏青荷心里同时暗自下了一个决定,这是她最后一次赌石,从此以后绝不再碰。

    记下了这块祖母绿的编号,苏青荷转身欲走,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段离筝恰好就坐在距离她两三米处,在他身旁摆着一块毛料,毛料周围围着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询问关于这毛料的场口信息。段离筝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更多的是容书在回答那些人的问题,打着圆场。

    苏青荷搭眼一瞧,重约二十公斤的红沙皮,毛料顶端附着好大一块牛血雾。

    虽然没有开窗,但是有一部分的皮壳极薄,从内而外透着微弱的红光,十有*是红翡,但是那红翡的品相如何,种色如何就不可知了。

    若没有那祖母绿,苏青荷定是会上手这红翡,红翡品质好的不多,若是玻璃种,上掌盘时还有一搏之力,但是看过了祖母绿,苏青荷的心思就全牵挂在它身上了,就像见过了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再见到一位姿容尚可的小家碧玉,兴致是怎么也提不起来了。

    苏青荷瞄了那红翡一眼,连脚步都没停顿,满怀着心事,垂眼走下了高台。

    虽然被众人包围、但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的段离筝,彻底被她这反应弄懵了,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段离筝心头一直憋着一股子闷气。

    没有什么事比不被人信任更窝火的了。

    只是生气归生气,作为翡翠成品铺的东家,段离筝深知上掌盘的厉害,且苏青荷这回赌上了全部的身家,实是背水一战。

    然而刚撂完狠话,他拉不下脸来,去上赶着给人送毛料,况且苏青荷多半也不会收。

    于是那日离开客栈后,段离筝直接就去找了管太守,将李管家原本准备义拍的一块黑乌纱料子,临时换上了这块一直屯在仓库里的这块红沙皮。

    李管家还有些诚惶诚恐,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得从来不参与祭玉节的他,突然插手了义拍毛料的事。

    诚然他这般绞尽脑汁,就为了她能在上掌盘时多一分赢的可能,没想到这女人仅仅是瞄了一眼就走了,就瞄了一眼?!

    段离筝抑郁至极,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浑身上下透着“不爽”两个大字。

    明明这两天为了毛料的事,着急得都快上了火,然而到了义拍的关键时期,却看也不看这上好的红翡一眼,究竟是她已有了自己的打算,还是……在记仇?

    他发现他越来越猜不透这女人的心思了。

    没了呆下去的心情,段离筝径直调转轮椅,绕过众人,回到了矿场主专座席位上,静静等待着义拍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