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作妖

金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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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成和栓子一起忙乎了几天,在县衙后面不远的地方,买了三间草房,之所以买这个,是因为房子带的宅基地够大,完全可以起一个像样点的大院。

    从那天起,俩人一个组织人工平整地基,一个四处奔波购买材料,雇佣人手。

    而西远西韦加上师爷,三个人通过民间走访,也差不多把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这天,他们回来的时候行经距安庆城四十许里的赵家沟。

    赵家沟整个村子处于一个缓坡地带,几十户人家,大多姓赵。

    天气还早,田里三三两两的村民有的在平整土地,有的在给地起垄,一条乡间土路坑坑洼洼,延伸向远方,风吹过,尘土伴着去年秋天留下的枯枝败叶迎面而来,躲都躲不掉。

    偶尔的,有老人孩子手提柳条篮子,从刚刚显出绿意的沟坎垄亩间寻找可以裹腹的山野菜。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有那存粮少的人家,开始断炊了。挖得的野菜可不是为了享受纯天然绿色食品,而是为了充饥活命,挨过这段艰难岁月。

    起目远望,北地特有的黑土地,到了安庆这里,仿佛被覆上一层薄霜,那是盐碱地特有的样子。

    尽管有人们在这片土地上劳作耕耘,可是,却没有生机,怎么看都透着荒凉。

    “缺德带冒烟的小兔崽子,良心都叫狗给吃了。唉,人啊岁数一大,谁都能欺负糊弄……”几个人累了,坐在一处柳树下歇息,旁边田里,一个老汉一边捡拾地里四处散落的柴禾,一边嘴里嘟嘟囔囔。

    “老人家,怎么都春天了,才收拾柴禾啊?”西韦大声跟老人打招呼。不怪他问,北地人习惯秋天收粮食完毕,就将地里的柴禾都弄回去,码成垛,做为一年的烧柴,像老汉这样春天还弄柴禾的很少。

    “别提了,一提我就生气。”老汉听见西韦跟他说话,一边把捡到一起的柴禾捆扎好,一边回到,“我啊,家里田少,儿子嫌光种田吃不饱饭,就到外地给人扛活去了,去年秋天,正好赶个秋涝,收秋的时候,刚把粮食收到家,我就生病了。”

    老人说着,把几捆柴禾拿到柳树附近放好,估计是打算一会儿背回家。

    “老人家,歇息一会儿吧。”西远把手里的干粮拿了一个递给老汉,他们走了几个村子,有些饿了,吃些干粮垫补垫补。

    “不要不要,我不饿,你们吃吧。”老汉连连推辞,粮食可是金贵东西,尤其在这个季节。

    “您拿着,我们这还有。”西远硬塞到老汉手里。老汉掰了一角,放到嘴里,剩下的拿了半晌,还是没有舍得吃,放到了怀里,估计是留给家里的老伴或者孩子。要知道,白面干粮,他们家过年都舍不得吃。

    “对了,老人家,刚才您说去年秋天收秋,您生病了?”西韦想起前茬,问道。

    “可不嘛,这人啊,啥样都有,你看我和你们不认不识的,还能分我份白面干粮,可我那黑心的侄子!”老汉越说越生气,胡子一撅一撅的,让西家哥俩不禁想起爷爷,老人家生气的情形,也是这样。

    “您侄子?”师爷喝了口水,接过话茬问老汉。

    “我那侄子,说是帮我把地里没收完的柴禾弄回去,我当时还想啊,儿子没在身边,有个本家侄子也行啊,是个依靠。看见收回去的柴禾没有每年的多,也没多想。”

    “谁想到,今年春天雪化了,我来整地,才看见,地里散掉了挺多柴禾。我一想,不对啊,我当时捆的规规整整,咋造成这个熊样啊?后来,跟附近地里的人一打听,人家都说我那个没良心的侄子,把我那些柴禾大捆改成小捆,凑够数给我弄回去,剩下的弄他自个儿家去了!这些是当时忙忙叨叨没顾得上,掉的,唉!村里好多人都知道,就我蒙在鼓里,你们说说,这个黑心肝儿的,我问他,他还不承认!”老汉越说越生气,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老人家,别生气别生气,一点柴禾,犯不上,气病了就遭了。”西远几个忙劝解老人。

    “我知道。一点柴禾的确不值当,就是心里不舒坦,你说,他要是缺了,问我要,我也不是不能给,怎么非得做这些下作事啊?”老汉越说越难过,“这人啊,年纪大了,身边要是没有个直近的人帮衬,谁都欺负,我们村东头那个老张头不就也是嘛,老江家东子,前些天说要垒墙,跟老张头借了一把锹,回头还回来的锹就不是人家原来的了,给掉包了,老张头怎么跟他掰扯都不承认,你说说,哪有这么办事的?这就是瞅着我们岁数大了,好欺负,唉!”

    老汉说话这么一会儿,叹了好几口气。叹完气,起身把捆好的柴禾背到背上,西韦几个急忙帮着老人家。

    “黑心肝的。人生莫受老来贫,唉!”背好柴禾,老人家佝偻着身子,跟几个人道了谢,渐渐走远了。

    望着老汉的背影,一行人都沉默了。如果说对于安庆这片土地的贫穷,大家原来只是有个抽象的概念,如今,通过老汉叙述的两件事,却有了切身体会,得什么样的生活境况,才使得人们为了几捆柴禾,一把锹镐这些蝇头小利,而费尽心机算计钻营?

    所谓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这里的人这样,除本身品行是一个因素,另外一个重要的,还不是日子过于贫寒闹得。

    就像他们莲花村,最初的时候,不也曾经为了一只鸡两只鹅的斤斤计较过。

    “哥,如果不能让安庆在我手底下变个样,我就不回家!”西韦看着哥哥,满脸的坚定,他一直过着悠闲适意的日子,唯一认真的事情,就是那年二哥离家,哥哥遍寻不着,西韦瞧着心疼,下了狠心考了个举人,如今,是他第二次发狠。

    “行,哥帮你,我们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西远点点头,这也是他当心肝养大的弟弟,小韦想要的,再难,西远也要帮他实现。

    几个人扬鞭打马回了安庆,夜晚的灯下,一起研究对策到深夜。

    卫成没催,直到西远回来了,连忙给他提来热水,帮西远沐浴更衣。梳洗罢,躺倒床上,俩人才有时间说些体己话,不过没说上几句,西远就累的睡着了。

    卫成在西远额头亲了亲,伸手给掖了掖被角,然后也躺下了。

    自打从家里来安庆,俩人一直没怎么亲近过,以前是为了赶路,太累没顾得上,如今是,嗯,住的木板房,隔音太差,以西远的薄脸皮,一定不肯。深深洞悉对方心思的卫成,体贴的连基本的暗示都没表现出来。

    好吧,他要努力加快房屋建造的速度了,暗夜里,卫成下决心到。

    盐碱地想要改造,无外两个途径,一个改良土壤,一个种植耐盐碱作物。

    一个人的时候,西远绞尽脑汁的回想,前世时,有盐碱地的地方,都种植了哪些东西,可是,时间太久远了,距离他十岁穿越过来,再有半年,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的光阴,真的是弹手一挥间,回想前世,的确是前生了。

    从那么久远的记忆中来挖掘不曾特别关注过的东西,的确相当困难。

    因此,当西韦赴任的日子到了,忙于理顺衙门里是是非非的时候,当卫成那边备齐了材料,着手建新屋子的时候,某人却东溜达西看看,要不坐在那里,貌似在闭目养神,总之,看上去无比悠闲,无比,嗯,没长心。

    大家都很奇怪,奇怪西远怎么当起了甩手掌柜。不过熟悉西远的卫成和西韦,都知道哥哥一定不像表面上那样无所事事,所以一致要求其他人,也不要拿别的事情来烦西远。

    虽然如此,任凭西远如何苦思,依然毫无所获。西远心里很是着急,日子眼看到了三月中旬,马上要往地里撒种子了,再想不出来,最起码今年一年就会作废。

    “哥,别着急,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瞧你这两天瘦的。”夜里,卫成抚着西远的背劝道。

    尽管西远不承认,但是卫成非常肯定的认为他哥这几天瘦了。

    “我知道,没着急。反正知县一任三年,今年赶不上还有明年。”西远把头往卫成肩膀靠了靠,回到。

    “既然这样,现在给我好好睡觉。”卫成把宽大的手掌抚上西远的双眼,催促西远睡觉。

    好吧,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休息好是为了更好的投入战斗。西远安慰自己,然后静下心来睡觉。

    有卫成在身边,西远的睡眠一向不错,所以,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了。

    感受着掌下的眼睫毛由一眨一眨到一动不动,卫成方放下心来,把手换了一个位置,抱着西远入眠。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夜,西远竟然梦见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上大学的西远,正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课,不过任凭他无论怎样积极努力的想听清老师讲些什么,老师的声音还是仿佛离他很遥远。

    这是怎么回事呢?

    梦中的西远认真思索。

    哦,原来是我困了,正趴在课桌上打盹,本来嘛,大学的课堂不就是用来睡觉的嘛,试问,谁上大学时没在课堂上睡过觉?西远想。

    “西远,西远,下课了,醒醒。”梦中的西远觉得有人在叫他,可是任他怎样努力都睁不开双眼。

    我这是魇住了,所以一定要努力醒过来,西远想到。

    “西远,你再不醒我们自己去吃饭了,不等你了。”刚才的那个声音接着说。

    哦,我想起来了,他叫赵雷。哎,赵雷,你们等等我,我马上就醒!

    西远拼命让自己醒来,然后,他不仅在梦中醒来了,而且,在现实中也一下子清醒了。

    原来是南柯一梦!听着远处巷子里打更的声音,西远回忆着梦境。有多少年没梦到以前的人和事了?本来以为已经遗忘殆尽,没想到,在睡梦中想起。

    赵雷,那是他大学同学,上学时关系只是一般而已,早都被忘到爪洼国去了,没想到……

    不对,赵雷,赵雷……梆打三更的黑夜里,西远兴奋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对了,赵雷家是农村的而且他家里的地是盐碱地!

    西远兴奋的两眼冒光,差一点喊出来,刚想从床上下去,坐桌前好好想想,一双大手就伸了过来,把他摁回被窝。

    “咋回事?半夜睡半道你这是作啥妖?”卫成用微带睡意的声音问道。

    “我梦见……”西远刚想说我梦到同学了,不过马上意识到这个过往卫成可是一点不知道,说出来真就是作妖呢,急忙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