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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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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风雨飘摇中尚存一息的温馨喜乐在这一刻彻底戛然而止,犹如曲到妙处琴弦毫无预兆地崩断,所有的美好在高处停摆,随之而来是无穷尽的恐惧,仿佛深陷泥沼不可自拔。

    萧家院子有七进,新房设在第六进,章静琴被众人裹在当中,一路小跑,游廊悠长深远,好像永远也去不到尽头。

    萧珏一直握着她的手,男人的手掌宽厚而且温暖,无形中传递来些许力量,成功令她克制住颤抖。

    章静琴不由自主地向他看去,萧珏回望,轻声道一句:“别怕,有我。”

    这是他们之间说的第一句话。

    到了前院堂屋里,萧家众人皆已等在此,身上全是不合时宜的喜庆衣饰。章静琴和萧珏也是,都穿着喜服,逃命的当口儿,慢一步就踏不过生与死的界限,谁还顾得上换衣换装。

    行礼当然来不及备妥,马车却是一直停在前院的,本也没请客观礼,只一家人所以不觉混乱。

    两辆马车,萧老太太带着三个孙媳妇一辆车,后头一辆是众人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们,男人们都骑马。

    萧老爷与夫人早已仙游多年,萧家老大又早夭,没娶媳妇,老二在军中,和女眷们一起的只有萧珏和他三哥萧玠。

    家丁小厮统共十余人也都是骑马。

    车马随人.流狂奔。

    瓦剌人从北面来,人们便往南边逃。

    百姓怎么快得过精兵良将,眼看着南城门已在眼前,突然听到马儿一声悲鸣,车身跟着一倾。

    章静琴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给颠倒过来,头下脚上的。

    还好她年轻,很快缓过劲儿来,两个嫂嫂已手脚并用地往车外爬去,一旁萧老太太紧闭双眼,脸色白得渗人。

    “祖母……”章静琴摇了摇她身体,没有反应。

    三嫂嫂回过头来,冲章静琴道:“快点走吧,顾不得别人了。”

    说着人已经爬出车帘去。

    章静琴狠不下心,但老太太个子比她高,身材比她壮,单凭她一人怎么可能带得走昏迷不醒的祖母。

    她又叫喊数声,萧老太太依然不应,不祥之感突然在心中升起,她伸出手指,伸向老太太鼻下,整个人都在发抖,以至于好几次都手指都歪倒一旁。

    最后用另一手扶住,才勉强对准。

    鼻间并无气息吐出,萧老太太已然断气。

    章静琴不敢再耽搁,敏捷地爬出车厢。

    外面的世界彷如炼狱,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远远近近的只要是房屋都着了火。

    她走几步,看见三嫂嫂歪倒在地,一枝长箭穿脑而过,箭尾沾着红白二物。

    章静琴干呕几声,她克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却不能因此停在原地。

    站直了腰再往前走,脚下迈过一具又一具尸体,章静琴不敢细看,她怕在其中看到熟悉的面孔,宁肯新婚丈夫消失不见是因撇下她独自逃命,也不希望那个容貌英俊、手掌温暖的年轻人命丧于此。

    不多远便走出了城门。

    章静琴盲目地前行,脚下不敢稍停。

    或许应该去找舅父一家?

    她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是出城了,还是……

    她决不能往回走,多少人没等到出城先送了命,她运气好逃了出来,断不能往回走送死。

    可往前走也不见得安全,瓦剌人既然能占领大同,再往南推进自也不是难事。

    何况,就算没有敌军,一个十六岁的大姑娘,孤身一人,天大地大,她又能去哪儿?

    身后响起狂乱的马蹄声,四下一片敞阔,连棵大树都没有,章静琴无处可躲,只能把手伸在袖袋里握紧。

    那里有萧老太太在马车上分给她们的药丸,三个孙媳妇一人一颗。

    “女人的贞洁比命重要,若在路上遇到什么不测,服下这丸药,倾刻毙命,无需受辱。”

    当时章静琴并不觉得什么,这番话不过是她从小所受礼教的延续,听来理所当然。

    但,现在真到了紧要关头,她竟然发自内心的不想遵从。

    家人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那时候老天爷不收她的命,难道是为了让她此时自己结束自己性命么?

    章静琴不怕死,可是她不想死,不管经受什么,她都想活下去。

    马蹄声更近了。

    她手心攥着那丸药,握紧,又松开……

    *

    顾婵每日皆能收到韩拓来信,所以她清楚战事的每一次进展,大同失守,再收复,瓦剌反扑突袭,战事多番吃紧……

    两个月转眼即过,顾婵担忧的事情一直没发生,琴弦绷紧了会断,人则有自我调节能力,她渐渐松懈心安下来。

    自韩拓走后,她与傅依兰来往得更加频繁。

    对于顾婵来说,坐在房内提心吊胆等消息的日子实在太难过,势必得有些事情忙碌才好让时间过得快些。

    她不但悉心教导傅依兰女红,还将之前两人商量过的学骑马这件事认真执行起来。

    虽然韩拓不在,她一个人不能去庄子,但好在靖王府地方大,足够她们折腾。

    经过连日磨合练习,顾婵已能骑马小跑。

    “跑马是第一步,为了让你放开胆量。接下来便要学着与马互相配合,渐渐懂得掌控它,你之前不是说觉得颠簸,现在试着跟随马的节奏摆动身体,看看是不是觉得好些……”

    傅依兰教得认真,顾婵学得更认真。

    “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娇滴滴的,学骑马肯定不行,没想到居然进步这么快。”

    日落黄昏,两人牵马而回时,傅依兰诚心夸奖道。

    顾婵却凑在她耳边,小声问:“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娇滴滴,但是大.腿内侧一片青紫红肿,疼得不行,每日用温水敷过再上药,能好些,可是再骑马又这样。你也会吗?是我姿势不对,还是什么原因?”

    傅依兰微微红了脸,不过嘴上答得顺当,“这是正常的,骑马大腿内侧用力,你肌肤娇嫩,与马鞍摩擦难免受伤,等骑得熟练自然会好些。”

    因为等骑得熟练时,皮肤也磨得厚实了,自然不那么容易红肿发疼。

    顾婵回到房里,洗去一身汗腻,歪倒在床,碧苓碧落立刻跟过来给她敷腿上药。

    “今日可有信?”

    她正问着,白桦已进屋,手里拿着个牛皮信封。

    顾婵接过,挑开火漆,抽出信纸,读着读着变了脸色。

    韩拓信中提及军中伤病之事,顾婵这才知道从一开战萧鹤年便离开京城前往战地。

    她心中惊惧又起,萧鹤年在军中,那京城里的元和帝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