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节 乐极生悲

黑色柳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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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被推入营帐,楼班仍不敢相信自己竟活了下来。 ]不过身上绑着绳索倒是清楚地提醒着他,自己处境依旧不妙。于是楼班挣扎着打算站起身,却不想才一动就被人从身后狠狠地踹了一脚,一下跌了个狗吃屎。趴地上楼班刚想回头骂娘,却发现踹他人竟是一个十三、四岁少年。但见那少年板着张好似被欠了十万贯钱脸,粗暴地扯过一条锁链将楼班左脚拴了木桩上。

    “喂!小爷渴了。”楼班故意向那少年挑衅道。

    可对方完全无视楼班嚷嚷,直接收了钥匙起身就要走。楼班见状忽然想起了袁熙营中听到过一些传闻。于是抱着试试看想法,又喊了一嗓子,“汝是那女人小夫君吧。”

    刚要转身离开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楼班见自己猜对了对方身份,便不依不饶地继续挑衅道,“那女人洗脚水香否?都说曹操乃赘阉遗丑,汝身为其子入赘蔡家,岂不是三姓家奴?”

    其实楼班并不知晓啥是“赘阉遗丑”,也不知这“三姓家奴”是怎么算。他只是听袁熙营中文武私下里都这么笑话齐侯小夫君,便有样学样照搬了一通。想来应该能激起对方怒火。

    果然,曹丕豁然转身,撰紧了拳头猛瞪楼班。他并不是没看过《为袁绍檄豫州文》,也不是不知道他人背后说那些闲话。可楼班是第一个当着他面把闲话一股脑儿都说出口人。连带着将父上也一并骂了进去。其实楼班话虽难听,说却都是事实。曹丕祖父曹嵩确实是从夏侯家过继给宦官曹腾做了养子。而他曹丕外人眼中也确实像是入赘了蔡家。不,为确切点说,倘若蔡吉现提出要他入赘。以曹丕目前状态也难以说“不”,因为他还需要维系曹蔡联盟。

    所谓曹蔡联盟就像一条无形链条锁住了曹丕自由。除非他下定决心弃曹氏利益于不顾,否则根本无法摆脱曹蔡联姻禁锢。经过上次黎阳失败对答之后,曹丕也曾考虑过逃跑。可曹丕同时也十分清楚依父亲脾气,这会儿就算他逃回曹家也会被马上押送回齐营。而若是不回曹家,值此乱世他又能去哪儿呢?难道隐姓埋名去给人做门?残酷现实让曹丕这些日子情绪异常低落。而此刻楼班“三姓家奴”评语是深深刺伤了他自尊。

    然而楼班依旧不知死活地朝曹丕回瞪道,“瞪啥瞪!尔个没骨气狗奴才!有种放开小爷干一架。莫要躲女人裙下狗仗人势!”

    于是下一刻。曹丕眼中怒气瞬间就化为了浓浓杀意……

    当下属跑来告诉蔡吉曹丕与楼班打斗消息时,她正中军大帐内倾听来自赵郡与魏郡战报。曹操进军速度大大出乎了蔡吉意料。蔡吉印象中另一个时空历史上曹操大约花费了两年左右时间清扫邺城外围。可现曹操竟只花了半年时间就完成了对邺城包围。难道真应了后世那句名言“有竞争才有效率”?

    且不论曹操竞争意识会给齐军西进战略带来怎样阻扰,至少他儿子曹丕现已经给自己找了麻烦。 ]蔡吉信步走下坐榻绕着底下跪着两个少年转了一圈。但见衣衫不整曹丕,乌青着大半边脸,紧低着头沉默不语。而他身旁楼班也好不到哪儿去。除了破裂嘴角。楼班手腕上还留有明显牙印。不过当蔡吉将目光扫向牙印之时,楼班立马用手挡了一挡。

    话说这会儿楼班心里可比场任何一个人都要郁闷。原本识破曹丕身份之后,楼班便打算先用激将之法骗对方解开绳索与他决斗。因为楼班看来曹丕不仅年纪比他小,还是个屈服于女人淫威之下软骨头。以他楼班身手对付这等公子哥儿还不是手到擒来事。只要拿住了这位小夫君就能胁迫蔡吉放自己走。毕竟这少年是大汉司空曹操儿子,那蔡吉再厉害也不可能不顾他安危。可楼班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纤弱少年,打起架来竟是一副不要命做派。结果楼班非但没能制住曹丕,还被对方咬了两口,并惊动了外巡逻齐军。于是两人便被带到了蔡吉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蔡吉冷着脸冲着两人厉声责问。可曹丕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楼班亦把头一撇不搭理蔡吉。见此情形,蔡吉不禁冷笑一声道,“都不说?行!无论尔等有何缘由,军中严禁私斗!谅汝二人此番乃是初犯,今日且各领三十军棍长记性!”

    言罢蔡吉便打了个手势让侍卫将面前两个少年架了下去。不多时帐外便传来了一阵沉闷击打声,却惟独听不到两个少年讨饶声,甚至连呻吟声都没有。时间长了让人听着多少有些瘆得慌。

    崔林见状不由凑上前向蔡吉进言道,“主上。丕公子年幼这三十军棍怕是……”

    “此事侍卫自有分寸。”蔡吉摆手打断了崔林,继而将话题又转回了案牍上战报,“德儒,可有邯郸军情?”

    虽说蔡吉表示行刑侍卫下手会有分寸,可曹丕终归是司空府二公子,长那么大何曾受过这等罪。为了不让人看不起,曹丕始终紧要着双唇不肯喊一声疼。三十军棍下来,曹丕只觉两眼冒星,双唇是早已咬破。至于他身旁楼班情况惨。光是军棍就打断了三根。显然行刑侍卫也脑楼班烧杀掳掠,暗中对其下了黑手。

    可就算是如此,被送回营帐曹丕还是疼得无法躺下,只得趴榻上歇息。由于他现身份是蔡吉侍卫,身边自然没人服侍,上药之事也只能自行动手。且就曹丕呲牙咧嘴着脱裤子准备上药时,蔡吉突然掀开门帘走进了帐篷。曹丕见状慌忙拉了毯子往屁股上一盖,由于动作太大,榻边药膏啪地一声掉了地上,一路滚到了蔡吉脚边。

    蔡吉弯下腰拾起药膏。看了看榻上孤零零趴着少年。不由信步上前伸手就要掀毯子,却被曹丕红着脸一把按住道。“齐侯使不得。”

    “孤已与子桓订婚,为夫君上药又有何不可。”蔡吉说罢,掀开毯子就见少年屁股上一片血肉模糊,不由皱起眉头道,“下手如此之重!”

    曹丕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嘴上还是逞强说,“无妨。那胡虏伤得比丕还重。”

    心知手下侍卫“公报公仇”蔡吉扯了扯嘴角,却并没有责怪下属意思。谓死罪可恕,活罪难逃。楼班清河杀了不少汉家百姓,打三十军棍还算是便宜他。倒是曹丕今天所作所为有些让人出乎意料。蔡吉印象中曹丕一直都是一个少年老成人。这半年来莫说是打架,曹丕都不曾与人拌过嘴。可他竟然会同比他大三岁楼班打架。要知道如果刚才楼班劫持了曹丕,那蔡吉还真得乖乖放任。毕竟倘若曹丕这会儿齐营之中有所闪失,蔡吉可没法向曹操交代。总之这件事情一定要弄个清楚。抱着这一想法,蔡吉伸手用纱布蘸了清水为曹丕清理着伤口。柔声向其问道,“子桓,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丕本想说,因为楼班对齐侯出言不逊。可一想到上一次黎阳与蔡吉对答情景,加上自己屁股还亮对方面前,心虚少年终老实地答道,“他羞辱丕。”

    “羞辱?”蔡吉挑眉追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曹丕沉默了半晌。把头埋毯子里,小声嘀咕道,“三姓家奴。”

    “啥?”蔡吉手停了半空中。她之前也猜测多半是楼班用言语刺激了曹丕。却不想那胡虏说话竟如此阴损。不过这种话真是楼班那等异族想得出?想来定是袁熙手下时常拿自己和曹丕婚事开涮,楼班听多了也跟着有样学样。想到这里,蔡吉心中不由对眼前少年产生了一丝怜悯。于是她将手中纱布往盆子里一搁,用量轻松口吻向曹丕开导道,“人嘴两张皮,虽他们说去。若因几句闲言碎语就同人打架,那孤岂不是要忙死。”

    蔡吉这话一半是劝曹丕。一半到也是她如今处境真实写照。如果说外界对曹丕有一条闲言碎语话,那对应蔡吉这边就有十条。正所谓人嘴两张皮,同一件事按不同标准能得出完全迥异两种评价。特别是蔡吉女性身份影响下,这些评价是显得尤为地极端。像是深受臣下爱戴,也可是以狐媚之术驱使臣下。与臣下情同手足,也可以是同臣下苟合。得百姓敬仰,也可以是以巫蛊之术惑众。倘若蔡吉将这些闲言碎语句句都放心上,那她还不得被人用舌头压死。既然选择了争霸这一条路,就要有被人背后指指点点度量。

    可趴榻上曹丕却觉得蔡吉这话太过轻飘。毕竟被骂三姓家奴又不是她蔡吉。何况也没人敢当面骂齐侯。正如此刻曹丕就不敢将心中所想当着蔡吉面说出来。当然蔡吉女性身份也是她至今没被人指着鼻子骂一大原因。须知有些狂生虽天不怕地不怕,大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架势。可身为男子矜持还是让他们不屑于同女子起口舌之争。而那些背地里嚼人舌根鼠辈,畏于屠刀之利就不敢蔡吉面前有所放肆。

    然而曹丕这点小心思并没有逃过蔡吉眼睛,但见她一面挑了一点药膏伤口出轻轻抹开,一面又像是引开曹丕注意力似地问道,“子桓可读过陈琳《为袁绍檄豫州文》?”

    “父上曾让丕当众念出此文。”曹丕嘶着牙答道。

    “哦。那司空听后作何反响?”蔡吉继续问道。

    “父上大笑说,‘此愈我病’。”曹丕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蔡吉意思。是,真正强者不会意世俗流传闲言碎语,不会将敌手人身攻击放心上。他们着眼是留名青史,而非一时毁誉。想到父亲对《为袁绍檄豫州文》态度,以及之前蔡吉话语,曹丕不禁羞愧难当地说道,“是丕鲁莽也,中了楼班激将之计,险些酿成大祸。”

    “子桓能想通就好。”蔡吉边摸药膏,边对着少年打趣道,“不过也亏了这一架,侍卫们才有机会好好揍那胡虏一顿。”

    曹丕听蔡吉这么一说,联想起楼班被打得半死模样以及那三根被打折了军棍,忍不住得意地一阵轻笑。就连屁股上伤痛也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阵凉凉酥麻感。就曹丕沉浸这短暂愉悦之中时,忽觉一只素手托起了自己下巴。

    “脸伤得也不轻啊。”蔡吉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乌青脸颊,“孤待会儿让人煮个鸡蛋给汝敷敷。”

    “谢谢。”少年细若蚊声地致谢道。自打上次出兵就救援官渡之后,这是曹丕第二次由衷地向蔡吉说谢谢。

    蔡吉倒是不以为意用布擦了擦满是药膏手,转而向少年安抚道,“这几日汝就帐中安心养伤。孤会派人替汝按时换药,照顾汝起。”

    蔡吉说罢,起身就要离开,却不想裙摆自草席下带出了一张纸片掉落地。这本是蔡吉无心之举。可卧榻上曹丕却神色骤然一变,惊慌失措之下伸手就要去抓这张纸片。蔡吉见其如此反应,不由心生疑窦,俯身拾起了那张纸片,定睛一瞧,只见纸片上赫然写着一首小诗:

    怨罗人之我困,痛密网而身。顾穷悲而无告,知时命之将泯。升华堂而进御,奉明后之威神。唯今日之侥幸,得去死而就生。托幽笼以栖息,厉清风而哀鸣。

    又是小剧场时间:

    草皮慌乱呜呜呜,受伤影响敏捷度啊连张纸都捞不住:丕只是随便写写,随便写写啊齐侯不要当真啊

    小蔡满头黑线:骚年,乃这素神马意思!

    草皮对手指解释:齐侯明鉴,丕写是黄莺不是丕自己啊真不是丕自己啊

    小蔡揉纸阴笑:骚年,乃知道一首《塘上行》引发血案咩

    草皮哀嚎泪崩伤口崩开鸟:丕真是随便写写嗷</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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