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铁轨边的大风吹。

马敖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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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大爷,那小子现在在医院抢救呢,生命垂危,殡仪馆已经准备好了箱子,火葬场已经生起了炉子,就等他人过去呢,可他就是不闭眼,他说想临死前再看一眼他心爱的自行车,大爷,您看修车多少钱?

    大爷说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修车你给一百块钱吧。

    我和西贝同时惊呼到,多少?

    大爷说,你这两辆自行车当时是抱过来的,零件全碎了,我拼了一下午才完工,你看我这老眼昏花的,你不会连一百块都不给我吧?

    我咬着牙说给,然后从兜里掏出三块钱。西贝也在兜里掏啊掏,刨去刚才打车,这时她也只剩下八块钱,我说大爷我给,但我只能给这么多。

    这位大爷虽然要价高,但人相当的利索,说这么多就这么多吧。就当我白干。说完从旁边抄起扳子钳子改锥,准备拆我和大亮子的自行车。

    这一瞬间我再次明白,这个世界,确实没有高贵和卑微之分,无论是人还是职业,医生不一定高贵,修车铺的老头妈的也不一定高贵。

    我说大爷,我不能让您白干,您再等会我,我去拿钱。

    大爷听了之后又扭头回来,继续蹲在地上吃饭,边吃边说好的,那我等你们,几点都行,你们不回来也行,大不了我明天把车子卖了。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的目光被大爷的晚饭所吸引,虽然这个大爷的吃饭环境相对恶劣,但饭菜质量相当高,我看到他正吃着一盘饺子,通过味道判断应该是三鲜馅的,饺子旁边还放着一瓶白酒,是当时市场上二十块钱一瓶的某大曲,我爸平时都不舍得喝一瓶。

    西贝拽了一下我,说,发什么楞,快去桥上找钱吧。

    在这一刻我突然就有了希望,在黑夜里挺直了腰板,昂起了头,带着西贝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修车铺往铁道桥的方向走去,之所以有希望,是因为有了信念,我在想,我必须要找到大亮子藏在铁道上的钱,这样我就可以骑上自行车回到医院让大亮子缝六针然后带着他和西贝一起去吃三鲜馅饺子,吃到兴起,还可以小喝一口二十块钱一瓶的某大曲。

    还好修车铺距离铁道已经不远,带着西贝继续前行了十分钟,就看到了铁道桥的天梯,我先把西贝扶到上天梯,她在我上面爬,我在她下面爬,爬的过程中我抬头看她,这是我第一次从下面看西贝,看到西贝两条比同龄女孩相对修长的腿正在用力的蹬踏,这一瞬间,有热血涌到我的头顶,并且又从头顶钻进了我的鼻子,虽然后来我进入社会看到过很多很多的腿,有蕾丝腿肉丝腿黑丝腿白丝腿还有大象腿和瘸腿,但无论什么腿,都没有现在看到西贝的腿如此的心神荡漾,而且西贝这时还穿着宽大的校服裤子,属于校服腿,即便是这样,仍旧不妨碍我心神荡漾。

    上了桥马上就有大风吹过来,之前刚过去一列火车,所以这时的风还带着旋转,在刚下过雪的十二月冬季里,拍打着我和西贝的脸庞。西贝说,好冷。我因为满脑子还是刚才西贝那两条校服腿的画面,所以此时还有点热。

    周围已经是彻底的漆黑,只有远方灯塔在不间断的闪着探照灯,西贝用力搓了搓手,而后整理了一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这时我的半长发也被大风吹起,冬天虽然有彻骨的寒冷,但就是因为寒冷彻骨,才能让记忆轻易的深入骨髓,很多年后,我仍旧能在梦里看到这一天黑夜的画面,西贝用力搓了搓手,而后整理了一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周围是无尽的黑暗,看不清西贝的表情,但她此时的轮廓,成为我瞳孔里的永恒。

    西贝丝毫没有危险的意识,她张开双臂,站在两排铁轨之间的枕木上,开始数数,我听到她在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然后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望着天,看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的眨着眼,然后许了一个心愿,希望可以找到钱,希望远方的星,能够听得见,就一定实现。

    还好在西贝数数期间没有列车通过,让她一直数到第一百步,而后从铁轨上跳下来,她扭头看我,说道,壹壹,应该就是这里。

    我低头看,这里的石头和其他地方的石头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很大块,稠密的垫在铁轨下面,丝毫没有藏钱的征兆,但西贝已经蹲了下来,搬开了第一块,于是我蹲在她旁边,去搬第二块,每一块石头都很凉,上面还覆盖着没有融化的积雪,很潮湿的寒冷,西贝没有戴手套,我也没有手套可以让她戴,于是就在这个漆黑的夜里,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头挨着头蹲在铁轨的一边,一块一块的搬石头,搬的很用力,很刺骨,也很艰难。

    整片石头快要被搬完的时候,我有些泄气的说,西贝要不咱再往前走走,这里应该是没希望了。西贝摇摇头说,再往下石头还有很多,没准钱在深处。我说西贝再挖就把铁轨挖空了,我们还不如直接去卖铁轨。西贝继续摇头,说壹壹,你见过狗藏骨头么?为了不让别的狗发现,他们都会把骨头藏的很深。西贝说完这句话我心里暗暗吃惊,因为她此时的这个比喻实在是太贴切了,十分形象的概括出了当事人藏钱时的心理状态和活动轨迹,形容词和动词用的恰到好处,看来往后不光要在数学课上提防西贝,语文课也不能对她放松警惕。

    很多年后我和大亮子在工地考察项目时,看到一条狗嘴里叼这一块骨头正在挖坑,如西贝所说,这条狗为了藏骨头果然把坑挖的很深,几乎刨地三尺,而后松嘴,再埋上土,当时我极为惊喜,几乎尖声喊到,大亮子,你快看你。大亮子问看谁?我指着那条填坑的狗说,你快看你,看你。这不就是当时在铁轨边上藏钱的你。大亮子骂道去你妈的,那要像我也是找个坟地活埋了你的我。因为我擅长语文的原因,所以习惯对每句话进行剖析。觉得大亮子最后骂我这句话也算是经典,也十分形象的概括出了他此时的心里状态,形容词和动词也恰到好处,只是这时我已经脱离学校很多年,不用再暗暗吃惊,也不用在语文课上提高警惕。

    我和西贝咬着牙继续往下挖了几块石头,真的要挖到铁轨下面的时候,西贝终于喊了声哎呀妈呀。我仔细一看,也喊了句我草。因为在一块砖头下面看到了一个红色塑料袋,似乎还是满满的塑料袋,于是挖的更加卖力,把所有石头搬空之后,终于看到全景,一个鼓囊囊的塑料袋,西贝把它拽出来,拍了拍尘土,之后解开了塑料袋上的死扣,两个人同时探头看,在黑暗中努力的眯起眼睛看,发现里面就像一个银行,一分钱一毛钱一块钱十块钱五十块钱一百块钱,有钢镚有纸币。满满一袋子。我伸手从袋子里掏出两块钱,说,这两块钱估计是我的,看的面熟。

    西贝这时高兴的就像个孩子,其实她也就是个孩子,她抱着袋子在风中雀跃着,她的头发也跟着雀跃着,她在笑,也有点手舞足蹈,她冲着黑夜大声喊道,我们找到了,竟然找到了。喊完跑到我身边,非常非常自然的拉住了我的手,西贝拉住我的手说我们走,去救大亮子。我感觉她的手此时非常冰凉,之所以感到冰凉,是因为我的手,瞬间滚烫。

    这天晚上一直折腾到九点,我和大亮子骑着自行车出了医院,自行车是西贝帮他骑回去的,现在西贝坐在我的车后面,旁边的大亮子右眼包着一个硕大的绷带,虽然只是眼角受伤,但因为绷带实在硕大,不得已让他成了独眼龙。本来医生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原则要求大亮子住院,但大亮子脸上别着针等待我和西贝的期间已经对这个医生乃至整个医院都产生了恐惧心理,比严召焕还要恐惧的恐惧,于是他执意要回家。并且他的身体机能或许是因为过于恐惧的原因竟然迅速的回复了,进医院前还昏迷着,缝完针马上就小跑着出了病房,连头都没有回。

    我说大亮子你眼睛被打成这样还回家,你妈不会骂你么?大亮子说我妈已经习惯了,有一年我爸半夜回来,眼睛都要被打没了,我妈也没说什么。大亮子这句话说的大家都没法接,于是三个人在医院门口陷入了沉默,任凭风冷冷的吹,直到西贝说了句,我好饿。

    大亮子摸了摸兜里还剩下的几百块钱,说,西贝,今天你和壹壹救了我的命,我不管你和严召焕什么关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亲妹妹,壹壹就是我的亲弟弟。往后谁敢欺负你们,就是欺负我。西贝听了呵呵笑,说道,我可以是你的亲妹妹,但我不让壹壹做你的亲弟弟。大亮子挠了挠头,说,为什么?难道要让我当他的亲弟弟?我岁数可比他大。这时我在旁边也很不了解,为什么不让我当他的亲弟弟,难道要让我当他的亲叔叔?

    因为大家实在是太饿了,所以没有再过多的讨论辈分问题,大亮子身手矫健的跨上自行车,眼睛上挂着绷带仍旧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他点上一支烟,用手指着前方,喊道,走,我带你们吃饺子。我顿时也来了精神,我说亮哥,我要吃三鲜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