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乱前

不老的考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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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近万官兵被围困在笔架山,多次突围未果。佛家奴从下坪调集兵马前来救援,但被毛大阻截在半路险峻的山路。

    苦战五日后,笔架山上粮尽,官兵溃散,红巾军在密林里追击,像割山寨飞禽走兽的首级一样割下色目人和蒙古人的脑袋。

    红巾军为这场胜利付出不小的代价,毛大和毛三思部下损失了近千人。

    笔架山上没有官兵了,彭文彬率部杀回收复了空荡荡的营寨。

    郑晟骑着大黑马来到山门外,这里的死尸已经被收拾干净。这几日秋老虎厉害,仿佛是回到了夏天。为了防止在山里引发疫病,军中医卫队早早督促士卒把尸体埋下土里。

    王文才和张宽仁指挥部众追击蒙古人去了,彭文彬部这几日连打了几场硬仗,损耗极大,所有留在笔架山休整。

    彭文彬得到禀告,早早来到山门处等着郑晟,他脸上挂着笑意,“宗主,蒙古人真是恶心,山寨上脏乱着呢。”他以为郑晟是要上山。

    “不要收拾了,”郑晟伸手指向山顶,笑出声音来,“你还想留在这里?”

    彭文彬不明白郑晟的意思。笔架山是他的老巢。因为这座山在罗霄山里特殊的地位,他方才得以在红巾军中相对独立。

    “我们要出山了!”郑晟跳下马扳着手指头算,“今天是八月十日,再过五天各地弥勒教底子就举事,我们出山的日子也就到了。”

    彭文彬知道早晚要出山,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惊问:“我们要在中秋日杀出罗霄山了吗?”

    郑晟道:“不一定是哪天,让你的部下立刻下山,我们会一路追击到下坪,如果佛家奴有胆子留下来,我便取了他的首级。”

    他牵着马从山门前经过,圣教武士护送在左右,一大队人向南边走去,那是下坪的方向。

    彭文彬站在原地稍微有些发怔。他回头看看如利剑刺向天空的笔架山,再扭头看看郑晟。他在这里过了八年的盗贼生活,终于要到离开的时候了吗。八年前,他进山的时候是个有仇无法报的后生,八年后他是心狠手辣的盗贼头目。

    时间是这世上最好的稀释剂,再深的仇恨过了八年也慢慢变得淡薄。他已经及记不起死去的娘子和儿子的模样,之所以保持对蒙古人的仇恨是因为习惯。

    杀死所有的蒙古人!心里有个声音让他这么做。

    “举旗,举旗,传令让山上的士卒下山,那些营寨不收拾了!”彭文彬脑中急转,紧接着下令:“放把火,把山上的营寨全部给烧了。”

    亲兵脚下没敢没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彭文彬喝骂:“烧了笔架山上的营寨,我们要出山了,走了就不再回来。”

    “遵命!”

    半个时辰后,笔架山上升起浓密的黑烟。

    这座延续了几十年的盗贼营寨终于走到了尽头。坐山虎不是笔架山盗贼的创始人,山里有说法,自蒙古人取得天下的那一年起,笔架山上就有了盗贼。几十年来,每一任寨主都会加强山寨的防备,给山上增添几座屋子,慢慢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如果不是郑晟重组了逃进山里的弥勒教残部,把山里几乎所有的山民都纳入圣教,笔架山是罗霄山里盗贼无可争议的中心。

    彭文彬是唯一占据了笔架山,听从别人号令的笔架山寨主。

    高耸的山峰上浓烟如一根黑柱直入云霄,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

    郑晟正抖动战马的缰绳缓慢的走在狭窄的山道,身后的亲兵不经意间回头看见了烟雾,惊呼提醒:“宗主,笔架山上起火了。”

    郑晟在马上回头看了一会,忽然笑了。

    连彭文彬都有这等决心,他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没有了粮食的官兵在人迹罕至的山里像无头的苍蝇一般乱撞。圣教的号令下,山里的每个山民都成了士卒,老人和少年拿出捕猎的本事,给到处乱窜的官兵设下里无数的陷阱。

    红巾军的宗旨很明确,甚至连郑晟也无法改变。蒙古人必须死,色目人可以投降,山里有好几个矿场缺少劳力。

    教宗府一路往南行走,最队伍最后后是十几个挑着担子第兵丁,那里全是郑晟的东西。他们走的很慢,三天后追上了前面的张宽仁部红巾军。

    至此山里的追击战已经完全结束,张宽仁部兵马押送了不少俘虏。

    教宗府的队伍正在行走间,郑晟骑在大黑马上分为显眼。他们追上了一队俘虏,忽然,俘虏群里有七八个人大喊大叫,一个大胡子挣脱押送兵丁的看守,朝教宗府的队伍方向冲过来。

    “宗主,宗主。”大胡子边跑边喊。

    两个明尊弟子追上来,一个人在后面狠狠一枪杆子砸在他的肩膀上。大胡子身形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那两个明尊弟子如临大敌,把他死死的按在地上。

    这些色目人组成的探马赤军常在战场上表现的极其凶残,他们可不会因为大胡子叫几声宗主就放松警惕。

    郑晟回头看见,主动跳下马走过来打招呼,“是你,阿布拉欣!”

    大胡子奋力抬起头,“宗主,你还记得我。”他耸动肩膀,“你们两个还不把我放开。”

    两个明尊弟子可不听他的,都在看着郑晟,直到见郑晟点了头才松开手。

    “我来投降了,宗主,”阿布拉欣不敢站起来,跪在地上说:“我带了七百多个色目人投降了。”

    郑晟冷笑着问:“为什么不在笔架山投降,你是跑不掉的才投降的吧。”

    事实就是这么回事,但阿布拉欣坚决不承认,“不是的,我是想在笔架山投降的,但被逃跑的官兵裹住了,……”

    “好了,”郑晟打断他的话,“你的侄子穆尔西就留在我的武士团里。以前的不算,我现在放你出山,你回袁州想办法留在威顺王身边打听消息,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人去找你。”

    阿布拉欣惊喜交加,“宗主,你要放我走?”

    正说话的功夫,张宽仁得到禀告赶过来。郑晟没功夫与阿布拉欣啰嗦,喝道:“对,放你走,到了下坪莫要忘了告诉佛家奴,我圣教红巾军正在出山的路上,他要有种就留在下坪等着我。”说完话后,他放声大笑,丢下几人往张宽仁过来的方向走去。

    阿布拉欣身后的两个明尊弟子对视了一眼,一个人看住阿布拉欣,一个人往管事的大鹰那里走去。他们亲耳听见郑晟下达了命令,但不能就这么把这个色目人给放了。

    阿布拉欣放回去是要当密探,还要有所布置。

    这边郑晟与张宽仁到一处后立刻收敛笑容。两人小声嘀咕着什么,都在慎重中压制着兴奋。根据王中坤传来的消息,此次弥勒教举事规模浩大。而江北河南和淮西的官兵都被吸引在罗霄山里,他们都预感到这天下的局势如同*,很快就要如野火般燃烧起来。

    张宽仁说:“淮西弥勒教举事后,威顺王一定会急于调集兵马回去。淮西扼守在富庶江南通往大都的要道上,朝廷可以容忍江西和湖广乱,但决不能容忍淮西和江南乱。”

    “是啊,”郑晟眼中绽放着热枕的光芒,“所以我要先取下广州路和湖广,其他的地方就交给他们。”

    眼下红巾军与弥勒教是盟友,一旦举事之后,圣教红巾军与弥勒教军的关系就变得微妙了。

    …………

    …………

    从张世策抓捕张金宝之后,就像推到了一块多米诺骨牌,短短十几天里罗霄山的局势发生了眼花缭乱的变化。

    原以为胜利的失败了,原以为立功的被贬官冷藏。本来就在山里被折磨的日夜不得安宁的蒙古大军遭遇了一场大败,军中再无战意。

    就在红巾军挟大胜的余威向下坪方向进军,做出与官兵决一死战的态势时,张世策躲在仿佛被人遗忘的翠竹坪,日复一日的加固翠竹坪的城墙。

    其实做这些事情没有意义,如果红巾贼能回头进攻翠竹坪,一定是在已经彻底击败佛家奴部官兵之后。真到了那个时候,张世策知道,就算把这里的城墙垒砌的比袁州城还高也毫无用处,但他就是不想让部下闲下来。

    午后,十几个骑士风风火火从翠竹坪前的山道疾驰而来。

    翠竹坪大门紧闭,为首的骑士到了门外举起手中半个巴掌大的令牌,喝叫:“我是袁州府巴布,开门。”

    他身穿蒙古人的官服,长着一张蒙古人的大饼子脸,身后的几个随从也是蒙古人。汉人在军中如同蒙古人炮灰和奴隶,守门的官兵不敢耽误,一边下来打开寨门,一面让人一溜小跑去禀告张世策。

    骑兵进入镇子里后,巴布扭头四顾,看见正在搬石头滚木的兵丁。他微微露出不屑的神情,吩咐:“张世策在哪里,带我过去见他。”

    守门的百夫长在前引路,为了让千户大人做好准备,他故意放慢脚步。

    巴布跟了一百多步,心中焦躁,甩起马鞭子狠狠抽过去,“走快点!”

    百夫长敢怒不敢言,领着十几个蒙古人到达张家大宅门口。

    张世策已经迎出来了,满脸笑容,朝巴布拱手:“许久不见,什么风把巴布大人吹过来了。”

    “恶风!”巴布没有好脸色,翻身下马,“你为何率部驻扎在翠竹坪不向明月山进军,让贼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张世策陪着笑脸道:“明教弟子投靠红巾军后,贼人在明月山和武功山的实力已经强过汉军,仓促进军只怕不利。”

    “你们汉人都是这般胆小吗?”巴布厉声训斥。他是百夫长,张世策也是百夫长,但蒙古人百夫长与汉人百夫长的地位完全不同。

    张世策解释:“不是胆小,巴布大人才来这里有许多事情不清楚。”

    巴布厌恶的皱了皱鼻子,“是啊,我不清楚,我不清楚原来千户大人一直与明教妖人为伍。”

    张世策忍气吞声,“大人教训的是,这些日子是我眼瞎了,待剿杀了红巾军,我会回袁州向达鲁花赤大人请罪。”

    “要剿灭红巾军就必须要进攻,干等是等不到那一天的,王爷世子在山里征战辛苦,常常寝食难安,汉军怎能在这里坐上壁观。”巴布扬起手中比鞭子,“我奉命来翠竹坪就是为了指挥汉军进攻明月山。”

    张世策脸色铁青,犹豫了片刻,道:“末将知道了,末将这就去清点兵马。”

    巴布掏出令牌,“这是满都拉图大人的令牌,命我指挥汉军,你马上召集军中将领,我要训话。”他把令牌的正面对准张世策纹丝不动。

    张世策仔细辨认,巴布手里拿的确实是达鲁花赤的调兵令牌。军令如山,他不敢耽误,抱拳道:“遵命!”

    巴布进入张家大宅等候。

    张家的议事厅很大,可以容纳二三十个人,足够用来军中议事。这里环境简陋与袁州城不可同日而语,他对张家的布置没半点兴趣,进屋后立刻坐上高台的主座上等着。

    两刻钟不到,外面院子陆陆续续进来些人,都是原汉军的百夫长。等张世策回来后,领着那些人在院子排成两列走进来。

    等所有人都站好了了,巴布坐在椅子上举起令牌:“我奉达鲁花赤大人之命接管汉军。”

    大厅中雅雀无声,张世策心中咯噔一下。

    巴布停顿了片刻,冷声道:“满都拉图大人说张世策不识明教妖人,酿成翠竹坪大败,念其往日苦劳,不追究其战败之罪。接到此令后,即刻返回袁州城。”

    张世策脑袋“嗡”的一下。他原本以为巴布过来只是像当个太上皇,没想到是要当皇帝。他站出来,“大人……”

    巴布可不容他说话,右手一摆,四个蒙古人从台阶下走出来。

    他们走到张世策身后,几乎就要拿住张世策的肩膀。

    “你们要做什么?”张世策既惊且怒。

    高台上的巴布回答:“送千户大人回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