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剑魔的约会

赵愁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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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青愣了一下。

    然后她就笑了出来,笑得简直没了小姑娘的样子。

    燕二十五阴沉了脸。

    他冷冷道:“这好笑么?”

    沈青青道:“你讲得太迟,我的剑法就是她教的,现在我已毁了大半啦。”

    说完,她忍不住又抿着嘴笑了笑。她相信不管怎样,师父是绝不会害她的。

    燕二十五的眼睛却很冷。道:“我不开玩笑。”

    沈青青道:“前辈以为我在开玩笑么?”

    燕二十五道:“难道不是?”

    沈青青道:“这个名字是她亲口讲给我的。难道会有假吗?”

    燕二十五反问道:“那么你为何会到这里来?”

    沈青青不明白他的意思。

    燕二十五拿着沈青青那把透明的剑在手中把玩,道:“这把剑我用了十多年。最初是一个朋友付给我的买命钱。她要买她自己的命。日子十年后,地点白马寺,方式为公公正正地一决胜负。——谁知到了那天,她没有来。”

    沈青青已知道了那人是谁。

    她说道:“那么这把剑真是你用过的东西?为何后来又不在你手上了?”

    燕二十五淡淡道:“后来我欠了一笔钱,只好把它卖了还债。”

    难怪这把剑会被人当做赝品。一代剑魔竟会卖剑,这真的是令人意想不到。

    沈青青叹息起来。

    燕二十五瞟她一眼,冷冷道:“谁都有缺钱的时候。”

    燕二十五是个杀手。

    这世上有四种人总是特别缺钱,贪官、赌棍、杀手和贼。

    来路不正的钱财,来得虽快,去得更快。

    “我不是叹这个,”沈青青道,“我只是在想,原来一剑落花约燕二十五打架,也是要送礼的。”

    燕二十五“哈”了一声,不屑道:“我和她认识的时候,江湖上还没有‘一剑落花’这个名。”

    沈青青道:“那么她真名是什么?”

    燕二十五忽然不说话了。

    沈青青道:“看来你也不知她的姓名。”

    燕二十五道:“那不重要,我只要知道她的剑。”

    沈青青道:“可是,若不知名字,你要如何找到她?”

    燕二十五道:“有些人就算没有名字,人们也一样会认得她的。”

    一剑落花就是这样的人。

    “但她终究还是不见了。”沈青青道,“她失约了。”

    听见“失约”二字,燕二十五勃然变色,道:“她不是那样的人!”眼中竟然有了杀气。

    沈青青打了个寒战,立刻闭上了嘴。燕二十五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你年纪小,我不怪你。若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此刻便死了!”

    看着此刻燕二十五的神色,沈青青不禁想起了刚才那个一剑落花的崇拜者。

    燕二十五道:“她极重信诺,何况是死约会!”

    他说的不是“哪怕”,而是“何况”。

    这样的事沈青青曾经听说过。她虽不能认同,却有些明白。

    剑的极致,或许便是死亡。如果一个人的一生都在挑战着死亡,那么她一定不会错过任何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机会。

    这便是一剑落花的信仰么?那么这样的人,就算活着,有些东西也与早已死去无二。

    燕二十五道:“她只是没来,并不是失约——她总有一天会来的。”

    沈青青道:“你也真执着。难道你也要证道么?”

    燕二十五淡淡道:“她证她的道,我只是个买卖人。”

    只是那闪烁的眼神中,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沈青青道:“但这世界上总有事情能阻拦她赴约。”她想了想,道,“比如,老、病、死。”

    死人当然是不能赴约的。

    燕二十五道:“死也阻拦不了。”

    沈青青惊讶了:“死也不能?”

    “这世上有一种方法,即便死后,也能一决胜负。这方法我能想到,她也一定想到了。”

    燕二十五说毕,看了看沈青青,又看了看月奴。

    沈青青立刻懂了。

    燕二十五说的方法,便是用徒弟代替自己赴约。

    然而徒弟毕竟年轻,比师父少了几十年的磨炼。所以只一方用徒弟是不公平的——另一方也只能用徒弟应战才行。

    剑道不是声名,不在一人,不在一世。这一代赴不了的约会,便让下一代去。只要剑心不变,功力相当,赴约的是徒弟,还是师父,在他们这样的人看来也许并不重要。只是寻徒、授业都需要时间,于是就过去了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

    “你的师父若不是她,那你为什么会使她的剑法,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燕二十五冷冷地看着沈青青,再次发问。

    直到这时,沈青青才明白了燕二十五的意思。

    在燕二十五看来,一剑落花与萧洛华,只能是两个人,绝不可能是同一个。

    ——你因何而来?

    就在不久之前。风老太太也问过她一样的问题。他们都以为她是前来替师父赴他们各自的约。

    沈青青当然不是。

    师父从未提过二十年前曾该有过这样一场约会,更从未提过华山之事。

    师父可能会瞒她,但绝不会故意说谎话骗她。

    沈青青道:“我师父的名字,确实和你口中的‘心绝’相同。她教我剑法也是因为我和空心岛的……渊源。但是你们的约会,她从未提过一字。”

    燕二十五的神色变了。

    他什么话都不再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沈青青的脸看了又看。沈青青被他看得不安起来,正想再说些什么,他便愀然变色。

    “她到底是毁了她!”

    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内中竟似有无限凄怆。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也像燃尽了的柴火,黯淡下去。

    沈青青迷惘了。“谁毁了谁?”

    此时燕二十五已恢复了平时的神色,冷冷道:“木已成舟,你就算知道,又能做什么?”

    沈青青语塞,低头想了想,忽然莞尔一笑,道:“我明白了——你觉得萧洛华这样的女人不配做你的对手,所以即便你现在知道她们是同一个人,也要否认。”

    其实她并不这样想,只是有意拿这话激他说出内情。谁知燕二十五却只冷笑一声。

    沈青青不甘心,又道:“好,就算她们不是同一个人,我也是萧洛华的徒弟,不是什么‘一剑落花’的徒弟。说不定,你最喜欢的‘一剑落花’将剑法传给了你最讨厌的萧洛华,然后萧洛华又传给了我。二十年间竟出了三代高手,我这师门还真是了不起。哎呀,我这样讲,你又要不欢喜了。”

    燕二十五冷冷看她一眼,道:“你不仅心杂,而且话多。”

    沈青青想:“心杂就罢了,剑又不是用嘴发出来,凭什么不能话多?要是学了剑就要每天装哑巴,我宁可不学了。”

    不过在燕二十五面前,这番话她只能在心里说说。

    燕二十五看见她的眼神,忽然叹口气,道:“也对。旁人的选择,我不该议论太多。”

    沈青青心中暗惊:这人难道会读心吗?但又觉得他这话似乎别有所指。

    燕二十五道:“此间事了,告辞了。”

    说完拾起了地上那捆柴禾,背在身上。月奴走到他身边,为他紧了紧捆柴的绳索。

    沈青青突然想起一事,急忙道:“等一等!”她指着那把透明的剑,道:“我本来很想十年后去找你的。可方才你又说你是个买卖人。买卖人总不该强买强卖吧。我不陪你玩,这把剑还我。”

    月奴在一旁笑道:“你现在知道这把剑不是赝品,就舍不得了。”

    沈青青只冲她眨眨眼睛。

    燕二十五瞟她一眼,道:“买卖人是过去的事了。”

    沈青青道:“现在呢?”

    燕二十五道:“我也要证道。”

    月奴一听就笑出了声。沈青青语结。她其实并不想要这把剑,只想以剑为契机,向燕二十五问些事情,现在看来……

    “不过你说得对,”燕二十五道,“我不能白白拿走你的剑。除了一剑落花的事,还有负心楼主的下落,你提个要求吧,我答应你。”

    沈青青转转眼睛,笑道:“听说有人能一筷子戳断两把剑,你会不会呀?”

    燕二十五闻言,从柴禾中抽出了细细的一根,看似随意一掷,便牢牢嵌在了墙壁之上。墙壁四周也无损坏,竟仿佛是一段枯枝从墙中生出一般。

    沈青青拍手道:“好剑意!”

    燕二十五沉默半晌,道:“这一手见过的人不多,能认出是剑意的就更少,人人都以为这是暗器上的功夫。”

    沈青青得意道:“若连这一手都认不出,那简直是一世都没看过剑。”

    燕二十五忽然转过头,看着沈青青,道:“之前我和你约的,是十年?”

    沈青青点了点头。

    燕二十五淡淡道:“十年太长,五年就够了。”

    这显然是在夸赞沈青青。沈青青却皱眉道:“我又不是一剑落花,她都不去的约会,你怎知道我一定会去?”

    燕二十五忽然又把脸背了过去,默不作声。

    旁边月奴小声和沈青青道:“我师父他是想把他这手教给你,你赶快哄他两句。”

    沈青青道:“不是我不想哄他。只是假若他教了我,便也算是我的师父了。五年之后,万一我死在他剑下,就是他无缘无故,亲手杀了自己最乖巧伶俐的徒儿。到那时,我的吴叔叔、鬼叔叔、程姑姑、五毒黄莺莺、神偷孙富贵,还有……整个武林都不会放过他的。”

    月奴睁大眼睛,听着沈青青说了这一大串闻所未闻的人名,仿佛在听天书。

    燕二十五却好像生气了。他大步走到了寺院的墙角,回头冷冷道:“月奴,过来。”月奴只得跟过去。沈青青见他们两人绕过墙角,低声私语了一通,自己忍不住笑。过了一会儿,月奴一个人满脸笑容走了回来,和她说:“你算是赚到了。你猜我师父说什么?”

    沈青青其实早已猜到了,却故意道:“他说什么?我猜不着。”

    月奴道:“他呀,是让我把那一手……”

    她刚说了一半,墙角那侧的燕二十五就干咳了一声。

    月奴抿嘴一笑,道:“他不肯我说,好罢,若是别人问起来,你就说……”

    沈青青眨眨眼,道:“是我看你露了这一手,自己偷偷学会的,绝对不是剑魔燕二十五有意教给你,再让你教给我的。嗯,绝对不是。”

    墙那边的人呼吸急促了些,仿佛已气坏了。

    月奴偷偷吐了下舌头,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其实这一手上有些巧劲,我放慢十倍给你看。我只做一遍,你看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