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县试在即(下)

召南余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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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一脸笑意的沈少卿,季宣怀却是一头雾水。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也忘了要怎么回答,一时间只顾紧张地盯着他看,生怕他又像在村里那晚一样,突然发起魔怔来。

    “红花自然要有绿叶来配,你是槐花,那自然要找个叫绿叶的来了,只是不知道别人家的姑娘,愿不愿意这般委屈自己。”

    见他完全没反应,沈少卿只好主动解释道,说完,还揶揄地冲他笑了笑。

    “胡说八道,槐花上压根就没有叶子,只有光秃秃的一串花,你在村里住了那么久,连这个都不……”

    季宣怀听完之后的第一反应是,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错误,直到看见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时,才突然明白过来,他这是又在拿自己的名字打趣了。

    “说好了不再提的,你以后再说可别怪我不客气!”

    以前还好,年纪不大,也不会识文断字,被沈少卿叫做槐花,也并不觉得十分难为情。

    可现在不一样了,要是沈少卿敢在外面这么叫他,他绝对会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你!”

    虽然威胁的话放了出去,却一点威慑性都没有,反倒让沈少卿笑的更加开怀了。

    “唔,我这不也是为你着想嘛,那么多人家的姑娘,难免会挑花眼,倒不如按这个方法去找,以后谁家被拒绝了,也不能怪你眼光高了,而是要怨她们家姑娘的名字取的不对。”

    “瞪着我做什么?你放心,天下这么大,总会有那么一个与你完全相配的姑娘的。”

    见季宣怀愤愤的瞪着他,沈少卿故意歪解他的意思道。

    “要是没有,把你赔给我么!”

    少见沈少卿这般伶牙俐齿,季宣怀一时难以应付,只能顺着他的话题说道。

    “我?你要来做什么?既不会穿针引线,又不会烧菜做汤,白吃白喝,你不嫌赔本么?”

    沈少卿一愣,随后自嘲般地自我批判道。

    “娶亲最大的好处不是有人暖被窝吗?这个你总会的,我们不是……”

    被沈少卿的话一激,一不小心,把平日从厨房里听到的话说了出来,见沈少卿立即红了脸,很明显是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轻佻的话来。

    “咳咳,我是说……说……我有你在,不用娶什么亲了,不对、不对,我不是拿你当姑娘,就是就是……反正我是没想娶亲的!”

    自知失言了,生怕沈少卿怪他在外面学坏了,连忙解释起来。只是心里一乱,话说的就更乱了。

    “我是男人,也没有给你暖过被窝!”

    沉默了片刻,沈少卿故意板着脸澄清道。

    “啊?是是,刚才是我说错了!”

    季宣怀的态度极为良好,的确,虽然自打住进沈家的那天起,他们便睡在一处,可都是各躺各的被窝。

    再者说了,虽然沈少卿长得秀气了些,可也是个男的,两个亲如兄弟的大男人,就是一个被窝睡,又能有什么呢?

    要知道,在村里,由于孩子多,床和被子少,一家兄弟几个挤一个被窝,那是再正常不过了的事了。

    “这是你刚画的?要挂起来么?我来帮你。”

    见沈少卿还有些不自在,季宣怀赶紧寻找机会转移话题。

    “画的挺好看的,你谁都能画吗?”

    将画挂好之后,他继续主动找话说。

    “……嗯。”

    虽然很刻苦地学了两年,可到底功力有限,这一幅是他临摹了许久的,可此时心里还有些乱,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那……能画一幅我和你的画像么?”

    在他看来,只要对方答应了,那应该就算是消气了。

    “你和我?”

    沈少卿敏感地追问了一遍。

    “该睡了,你也累了吧,要不就算了。”

    见沈少卿心情仍然欠佳,他连忙补救道。

    “不用,你帮我把纸铺好吧。”

    沈少卿看了他一眼,见他此时满脸的无辜,不由又有些气愤起来,不明白就为了他一句无心的话,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般闹心。

    心不在焉,笔下也显得敷衍,不一会,沈少卿便搁下了笔,表示画已经完成了。

    虽然都是笔墨勾勒出来的,而且线条很是随意、粗糙,但还是可以看出来,画中的少年便是沈少卿,手中拿着一卷书,靠着槐树正看得出神,连落到衣袖上的槐花都没有扫一下。

    “你觉得如何?”

    见季宣怀看了半天都不做声,沈少卿询问道。

    “呃,挺好,这个是你……”

    指着画里的人物,季宣怀为了措辞恰当,简直绞尽脑汁。

    “嗯?”

    “我还没画……”

    说到这里,季宣怀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谁说没画,不是在树上么?”

    沈少卿斜睨了他一眼,指着画中高大的槐树上,开得正盛的槐花道。

    “……”

    季宣怀张开嘴,却不敢再为自己辩驳了。

    “好了,我闹着玩的,我现在的能力有限,等以后能挥洒自如了,想让我画多少张都成!”

    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沈少卿深吸了一口气,驱逐掉脑海中自己可以代替女人,一直和季宣怀在一起的荒唐想法,笑着对季宣怀说道。

    见他不在意了,季宣怀也如释重负,慌忙动手将画卷了起来。

    只是又看到画中的沈少卿时,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念头,其实沈少卿比那些姑娘好看多了,就是不能暖被窝,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意识到自己越想越歪,季宣怀不由得脸上一红,手上的动作快了许多。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两人便雇了一辆马车出发了。

    等到了村口时,村里的孩子已经吃过早饭,匆匆地往学堂赶了。

    一见到马车上的季宣怀,立马欢呼一声,一面撒开脚丫子往回跑,一面兴奋地大声喊叫道:“嗷嗷……季宣怀回来了!”

    这几年来,村里和他们走的比较近的,只有里正家。

    里正是个厚道的人,里正家里又是个藏不住话的,更何况是这种长脸面的事情,于是每回从他们那里得了什么新消息,稀罕物,都会满村子传播、分享。

    所以现在村子里没人不知道,以前那个小无赖彻底的出息了,有羡慕有嫉妒有恨的,但是绝对没有谁敢再轻视他们了。

    而村里的孩子,多半都曾从里正家里分到了一些吃食,所以见到正主回来,难免兴奋地奔走相告。也许心里还在期盼着,一会能得到一块裹着糖霜的糖果。

    十一月份,没有什么农活要忙,村里村外原本静悄悄的,被他们那么一通吼,人们纷纷从屋里走出来,看稀奇似的看着打自己眼前经过的马车。

    “怎么回来的这般早?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些东西,先到我们家去吧,你们家的房子空了那么久,一时半会也待不了人了。”

    季宣怀他们不主动打招呼,旁人也不敢随便和他们说话,直到里正家里迎上来,才打破了这种看热闹不出声的诡异现象。

    “嗯,我们也正要到三婶你家去。”

    季宣怀也不客套,说着和沈少卿一起跳下马车,朝着里正家里走去。

    “给您添麻烦了。”

    沈少卿却规矩地说道。

    “读书人就是礼多,俺们都是些粗人,也不算是外人,哪里用得着这般客套,倒是显得生分了。”

    里正家里满脸是笑地打量着沈少卿,快言快语道,周围那些羡慕的眼睛发红的人,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因为里正的老实厚道,吃了这么多年的亏,这一刻,却什么都赚回来了。

    想当年,要不是里正发善心,宁愿被自己数落上大半年,也要救季宣怀的一条小命,又在沈母病危的那晚,坚持要去请郎中,自己哪里会有这种沾光的机会,而且这么的底气十足。

    看来人还是要多做善事,好人还是会有好报的。

    想起自家那个总被骂作窝囊废的男人,里正家里决定以后都对他好一些。

    “今天还急着回去么?不管怎么说,中午一定要在婶子家吃饭,你们慢慢走,我这就回去让你叔杀鸡割肉去。”

    眼见离自己家不远了,可马车后面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乐得里正家里脚下生风,丢下季宣怀他们,便要先回家去张罗。

    “不用破费了,就知道您会留我们,我们就擅自带了些菜来,中午就让宣怀做吧。”

    季宣怀出手拉人的同时,沈少卿开口解释道。

    “这怎么成,每回到镇里去,都没少让你们破费,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哪还能吃你们的。”

    里正家里闻言将脸一拉,不满地说道,

    “这事你们别争了,一顿粗茶淡饭,俺们还管得起,不能让人家说俺家不懂待客之礼。”

    说完,便快步往家里走去。

    等季宣怀他们走到她家门口时,地上已经落了一堆鸡毛了,里正家十二岁的小儿子长杰,正在鸭棚里,将逮到手的花鸭往外拿。

    季宣怀看了一眼马车的车厢,很想告诉他们,这些东西车上都有,可也知道里正家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而且又是一片好心,于是只能看着他们忙活了。

    反正现在已经开始腌制腊货了,不吃也不会坏掉。

    虽然用不着,可都到了人家门口了,也不能还把礼物藏在车上。

    两人一个车上,一个车下,在一群人的围观下,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件件东西。

    怕不有三十斤重的一块鲜牛肉,两只宰杀干净的肥鸡和雄鸭,两坛酒,整整半扇羊排,还有几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包袱,总之,看得周围的人眼睛都直了。

    这礼送的,也太败家了些。

    “怎么带了这许多东西,我们哪里拿得起?”

    知道沈少卿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打从见到那块牛肉起,里正家的大大小小便将他请到了一边,主动帮起忙来。

    里正家里看着一件件搬进自己家里的东西,嘴都快合不拢了。

    “俺家的茶水不多,也招呼不了你们这么些人,没啥可看的了,都回去吧。”

    等搬完之后,里正家里边招呼两人进屋,边冲同村的人说道。

    等众人都散开之后,里正家里当着两人的面,将几个包裹也都打开,见里面都是些点心、干果、糖果,便分出一半来,倒进自家的筐里,走向仍然围在门口的孩子,每人都分了一些。

    “走喽,钓鱼、抓泥鳅去!”

    心满意足的孩子们,在长杰的带领下,一窝蜂地跑远了。

    见终于清静了,两人这才说明来意。

    “我当时什么事呢,要你们这么破费地孝敬我们,沈少爷考秀才,那是一等一的好事,这样沾光积德的事,谁会推脱。”

    “这事你就别管了,交给你叔去办,既然只有半天的假,赶紧去沈家妹子坟前看看吧,把这个喜事告诉她,看你们两个如今这般有出息,她也该安心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本来情绪就有些激动,在听沈少卿说车上还有一份送给各个保人的礼物之后,里正家里带着鼻音笑骂道:

    “两个败家玩意,嫌钱多了不是?”

    “俺们村里人是没什么见识,不然以前也不会千般万般地防着宣怀,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那个老子,唉,不说了,谁想他能生出个有志气的儿子来?”

    “可除了那几家之外,也都没有什么坏心眼。以前的事就过去了,你们也别放在心上,开开心心过你们自己的就好。”

    “你能来找俺们作保,是信得过俺们,不用算得那般清楚。俺们也不会像那家见钱眼开的,他们遭了报应也是活该!”

    从她的话里,季宣怀他们才了解到,当初狠狠敲诈了他们一笔的一家人,如今家里还是乌烟瘴气的。

    一切都还要从那五十两银子说起。

    自从有了那些银子之后,他们一家也终于挺直了腰杆,在村子里横了起来。

    只可惜没横几天,就被村里人的一席话,说得连肠子都悔青了。

    因为人们不但不羡慕他家赚了大钱,反而都笑他们鼠目寸光。为了五十两银子,便把有出息的侄子这根金大腿给丢了。

    用指甲盖都能想得到,只要结好了这个亲侄子,更何况还有一个要考状元的沈少爷在,以后沾光作威作福的机会还能少了?这是多么粗的大腿啊!

    可一下子把人家的底都给抽空了,以后就是说破天来,也只能得到一句活该!

    其实这些道理,他们自己也是能琢磨明白的。

    可一来想起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心虚是不可避免的,二来当初完全被沈少卿给镇住了,满以为能拿回来几两银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想长久来往?

    好在五十两,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起码够他们攒上小二十年了。

    可谁知才娶了一个儿媳妇,便被花了个七七八八。

    本来以前一直穷着,也都习惯了,可猛然间有了钱,却又瞬间返了贫,简直像做梦一般,再加上大儿媳实在是个不省心的,于是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两口子整日里骂骂咧咧,唉声叹气,都说是对方的错,不该那般见钱眼开,不懂得放长线钓大鱼。

    就这样没多久,季长青的娘便收拾东西回了娘家,直到季长青的爹被气的再次病倒,才匆匆地赶了回来。

    家里虽然恢复了平静,可夫妇俩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再也没有以前的那股干劲了。

    “那都是他们自己找的,当年自己做下的孽,你们不去计较,已经是心善了,他们居然还敢上门抢钱,养出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来,也是报应!”

    就在季宣怀两人唏嘘,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可季长青却整日里在酒楼转悠,还有说有笑的,真是对不起他爹娘当日的一番苦心。

    里正做事很是利落,又有礼物开道,在开饭之前,便把保人签名的文书弄完了,都是村里有些名望的人。

    事情都办完了,吃饭的时候,人也变得轻松健谈起来。

    “这世上的事,还真是让人猜不透,要不是现如今亲眼见了,谁敢相信,当初那个连一把鲜槐花都吃不上的人家,能出来个专门做吃食的厨子?”

    “不知道沈少爷你晓不晓得,鲜槐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呢。”

    吃着季宣怀做的菜,里正家里忍不住唠叨起往事来。

    却没有发现,两人听到这里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一个忍俊不禁,一个却有些无奈。

    “以后出去了好好干,等闯出来一番名气之后,说不定还能打探得到你娘的消息呢。唉,说起来,她也是个命苦的,可心也特狠了些,你才多大一点,就能抛下你不管了。”

    可里正家里接下来的话,却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娘已经死了,就埋在村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季宣怀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你这孩子……”

    “好了好了,平白的说这些做什么,各有各的命数,管那么多做什么!”

    里正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招呼起两人吃菜来。

    “不说就不说,不过,这倒让我想起一件正事来。瞧我这记性,见到他俩一高兴,就给忘到脑后去了。”

    里正家里似乎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此时她虽然表现的很激动,可谁都没有给予相应的重视。

    “我上个月回娘家,见到了一个年轻后生,是我娘的姐姐家的亲戚,今年都二十三了,可因为家里太穷,人高马大的一个小伙子,连个亲都没能订上。”

    “他们家的人都会些手艺,能用粮食造酒,走村窜户地散卖,以前的日子倒比我们农家还富裕些。可耐不住人吃五谷杂粮,就会生病啊,爹娘两个双双病倒,十六岁便一人挑起家里的担子,钱花光了,田也卖了,如今还留下一个老娘要汤药陪着。”

    “人也是个实诚的,连他娘都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他却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一句。只是运气不好,又没有门路,只能靠到大户家做长工度日。”

    “我寻思着,他也跟你们一样,是个可怜人,你们在镇上、县里都有熟人,就当卖个人情给婶子,看看能不能给他找个好差事,也算是积功德了。”

    两人一听,便想到了开酒铺的张掌柜家。

    不久前,张小姐还在和他们抱怨,张掌柜现在虽然不怎么催她的亲事了,只是一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独自承担酿酒的辛苦,甚至等百年之后,酒铺就得关门,便愁得睡不着觉。

    谁让张小姐是个姑娘呢,压根就没有资格继承自家酿酒的技术。

    可媒人介绍来的那些人,别说张小姐了,就连张掌柜夫妇自己,都舍不得自家的闺女往火坑里跳。

    里正家里提到的这个人,要是手艺真的好,去酒店里帮忙,应该也能替张掌柜分些忧吧?

    于是两人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一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你觉得……以后咱们会找到你娘么?”

    不知为什么,沈少卿忍了大半路,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其实他倒不是对那位传说中的女性有多么厌恶,只是现在深深地体会到,人是会变的,不由有些害怕。

    从马车留下的辙印深度可以看出,他们往回带的东西,可一点都不比去时少。

    得了糖和点心的孩子们,半天的功夫,送了一桶鱼,还有一盆活蹦乱跳的泥鳅,因为早就从里正家里口中得知,他们家里有个先生是最喜欢吃鱼的,而泥鳅,则是沈少卿所喜欢的。至于季宣怀,他好像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还有里正家的腊肉、香肠、鸡蛋,以及收了礼物的两个保人送来的回礼。

    这些人,他自然是不怕的,可万一哪天季宣怀的亲娘真的找上门来,哄得季宣怀回心转意,再硬逼着他娶亲,甚至疏远自己,自己能立于不败之地么?

    别人不知道,他是最清楚的,季宣怀什么都不稀罕,可就是抵挡不了亲情,有人真心实意地对他好,他便会死心塌地地替人卖命,他们母子不是就正好占了这个便宜么?

    很难说,以后不会出现竞争者,尤其那个人可能还是他的亲娘。

    “她不是我娘,我不会去找她,更不会离开你,要是哪天真有人找上门……我都听你的。”

    季宣怀看着他,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像是发誓一般。

    “真的?我说不让你娶亲,就这么陪我一辈子也行?”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一踏上安乐村的这片土地,他就完全忘了书中的那些礼教道德,只知道遵从自己的内心,变得疯狂起来。

    “嗯,都听你的。”

    季宣怀回答的很是干脆。

    “答应了,就不能再反悔了啊!”

    沈少卿按住狂跳的胸口,抑制住自己的激动,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嗯。”

    季宣怀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摸了摸额头,不烧,确认了不是魔怔复发后,才同样严肃认真地回应道。

    “这么多泥鳅,能不能用来做小鱼干?肉嫩刺少,还好洗,卤制好晒干后,比真正的小鱼干美味、耐嚼的多了。”

    “剩下的养一些喝汤,再送些给张掌柜家,顺便把帮他找伙计的事也说了。你没空的话,就我一个人去吧。”

    得到承诺之后,他长常地舒了一口气,一反斯文淡定的常态,积极主动地安排着各种事情。

    他知道季宣怀不会说违心的话,尤其是对着他,更何况,自己也不会再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了。

    摆脱了沉重的心理枷锁之后,沈少卿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以致不只是季宣怀,连替他们开门的张小姐,也都吃惊不小。

    他们回到家时,恰巧张小姐也在。

    几个人把东西都收拾好后,便习以为常地听她说起昨天的相亲对象来。

    “整个人流里流气的,耸肩搭背,下巴都快对着我们家屋顶了,一进门连身招呼都不和我爹娘打。”

    “上来就说被媒人给骗了,我们家的摆设一看就很穷酸,还有我,穿得一般也就罢了,知道自己长得吓人,也不买些胭脂水粉擦擦,你看人家窑子里的姑娘……我娘一听,便气得变了脸色,直把我往后院推,不过幸亏我没走。”

    “一见这架势,我爹也冷了脸要送人。谁知那人连脸色都看不懂,还以为我们家这么快便相中他了,装腔拿势地说,要是以后这个家里都由他做主,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在他下次来之前,先把屋里布置一新,看看我们有没有诚意。”

    “空手上门,临走还要顺我们家两坛酒,结果被我拦住了。”

    “我当时就说,我们家已经穷的连脂粉都买不起了,哪里还经得住人赊欠,听口气,就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不会连这么点酒钱都给不出吧?”

    “哈哈。你们是没有看到,他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让我和这样的人成亲,还不如去做姑子呢!”

    说着说着,便由玩笑的口气变成了怨愤。

    “不成器的男人满大街蹦跶,你们两个这样的,却一点都不着急,也怪不得整个镇上的媒人都说你们是怪胎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地方的姑娘。”

    说完这些之后,她看了季宣怀几眼,突然转移话题道:“你们知道今天一早,谁到我们家里来了吗?”

    不等屋里的人回答,她便都说了出来。

    她一个姑娘家,不顾忌自家的名声,总往两个小子的家里跑,早就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好在她不在意,再加上面部的伤疤,虽然免不了一些闲言碎语,倒也没有谁会真的相信,眼光高过顶的季宣怀,能看得上她。

    可有一个人知道,她爹是非常想让季宣怀入赘她家的,三年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一向老实正直的张掌柜,竟然主动找到他,要他给季宣怀使绊子。

    今天一早,那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也主动找上门来。

    打着担心她嫁不出去,酒楼后继无人的旗号,替他爹出了一个损招。

    那就是,凭借两家的亲密关系,寻个机会将季宣怀灌醉,趁机将生米煮成熟饭,季宣怀是个讲仁义的,这样肯定能把他稳稳地套住了。

    以后他继续拥有好厨子,而张家,不仅得到一个好女婿,兴旺张家的人丁,而且后代子孙除了酿酒之外,还能拥有一项新技能。

    “啪!”

    沈少卿手中的茶杯突然失手掉到地上。

    “不要这么生气啦,我爹都已经帮你们摆平了。”

    她见状安抚道。

    “他以己度人,以为我爹一定会同意,哪里知道,我爹从来就不是他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

    “我爹直接告诉他,能不能留住宣怀,并不是由他本人决定的,而是要看少卿。”

    “只要少卿考上功名,便不会让季宣怀窝在一个小镇上,当个听人使唤的厨子。这两年来,少卿多和县城里的大人物来往,甚至连知县都对他赞誉有加,说他才德兼备,当为良臣。”

    “他的酒楼里注定留不住季宣怀,我们家也没有这样大的福气。”

    “使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待到人家功成名就之时,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么?”

    “我爹还警告他,若是他还执迷不悟,暗中使坏,只要两人受到一丝伤害,他便立即去报官揭发,绝不助纣为虐。”

    “我爹说的没错,你们就是一体的,等少卿身上有了功名,看谁还敢欺负你们!”

    “你们放心,现在最害怕你们出什么差错的,应该就是王老板了,一个不留神,就会变成阶下囚,他是绝对不敢以身犯险的。”

    自己说了半天,两人却都没有什么反应,她忍不住有些不满地道:

    “看,偶尔听听我的抱怨,也是有好处的吧?要是换了别人家,哼哼,那可就难说了,你们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谢意?”

    听到这句话,两人不由对视一笑,今天的事情实在是进行的太顺利了。

    看着和张小姐说话的季宣怀,沈少卿觉得内心一阵激荡。

    再无任何疑虑,以县试为起点,他们终于要走向外面的大千世界了。